她從蓮舟手里接過金瘡藥,翻過籬笆走入院內,把金瘡藥放在窗沿上。
轉身的瞬間,目光從窗下的花盆掠過,她又定睛看了片刻。她竟然將花枝折斷,花根重新種入花盆中,從斷根處又長出了新的葉片。
“貴人來找越梨”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昭蘅轉過去,一個鬢髪皆白的老者出現在她的視線里。老人約摸七八十歲,身形佝僂,背都彎成了彈弓,眼角眉梢堆著笑意,看上去是個很和氣的人。
他的視線定在昭蘅的臉上,有幾分訝異。
昭蘅搖頭說“不是,上次我來這里看到屋子的主人受了傷,所以給她送點金瘡藥來。”
頓了頓,又問“她叫越梨嗎”
老人喜道“是啊,她就叫越梨。她現在正在馴馬場,貴人稍坐,我這就去找她回來。”
他走到檐下,端著一張凳子出來,凳子上灰塵蒙了厚厚一層,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送到昭蘅面前。
“不用了。”昭蘅笑著拒絕,她本就是順道過來看看,沒見到人也不要緊。她說“我就來萬獸園逛逛,她不在就算了。”
她把窗臺上的藥膏取下來,遞到老人手里“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給她。”
老人咧唇一笑,露出兩排掉得差不多的牙,樂呵呵地說“既然是來逛園子的,貴人跟我一起去看看越梨馴馬吧。”
昭蘅訝然,她還會馴馬嗎抬頭看了眼天色,見天光還早,便道“好吧,我還沒見過馴馬呢。”
她上一次騎馬,心里一直癢著呢。
老人便引著她們往馴馬園去。
馴馬園內,越梨騎在一匹馬背上,烈馬不服從管束,正在拼命反抗,頭部向下做出猛沖之勢,鬃毛飛揚,前腿雄健有力,騰空而起,后腿發力向上蹬起,不停地竄動跳躍。越梨雙手勒緊韁繩,發絲飛揚,騎坐在馬背上,隨著它的上下騰挪而不時顛倒。
好幾次差點被甩下馬背。
昭蘅輕呼。
老人笑吟吟地說道“貴人不要怕,越梨以前還馴過猛虎,最烈的馬到了她的也得乖乖聽話。”
老人看向越梨的眼神充滿了欣賞。
馬兒一個長躍,越梨被顛得往下一墜,隨著她側身掛在馬上的動作,滿頭烏黑發絲盡數垂散,在落日余暉里飛揚四舞,每一根發絲都被夕陽霞色照得煜煜閃光。那一刻,昭蘅下意識屏住呼吸。
就在昭蘅以為越梨要墜下馬背的時候,她卻勒緊韁繩,腳朝馬背上重重踏了下,重新翻坐上去。那一頭漂亮的頭發又柔順地落回她的背上,洋洋灑灑。
“漂亮”昭蘅繃得緊緊的背松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手心冒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對老人道“她太厲害了。”
老人驕傲地點頭說“越梨是我教過最厲害的馴獸師,不管多烈性的動物到了她手里都會聽話。以前她長得很漂亮的時候,很多王孫公子秋獵時捕獲了猛獸都要送到萬獸園里來找她馴服呢”
昭蘅想到她半張清麗半張可怖的臉,扭頭問老人“她的傷是后來才有的嗎”
“嗯,好像有五六年了吧。”老人提起她的傷,嘆了口氣說“那年春寒,她夜里貪涼烤火,結果晚上睡得太熟,火盆舔著了被子,燒了起來。她人沒事,就是那張臉燒毀了,嗓子也熏壞了,再也說不出話。”
“越梨以前是個很愛笑的孩子,打那以后,我好久都沒見過她笑了。”老人道“她也挺難的,臉毀了,又失了嗓子,性情大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成天欺負她。”
昭蘅又想起那個太監將她摁在地上又踢又打的場景,頓時皺了皺眉。
太陽底下無新事,這種事情,之前在浣衣處她就見慣了。
“主子。”東宮一個宮人找了過來,急匆匆找到昭蘅“殿下回東宮了,方才正在找您。”
昭蘅微微愣了下,殿下好像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怕李文簡找她有急事,昭蘅不敢耽擱,匆匆向老人告別后離開萬獸園。
離開前,她順路看了看方才喂過的那些動物,吃了糕點的猴子趴在樹枝上昏昏欲睡,但聽到腳步聲仍是立刻清醒起來,抬眸掃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