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的元旦,兩家一同去山上看凌晨的倒計時煙花秀。那時她剛買了拍立得相機,遞到孟弗淵手中,請他幫忙拍一張她和祁然的合影。
而此刻她拿在手里的這一張,是她背對著南城大廈的單人照片,取景框的最邊緣,還能看見孟祁然露出一半的手臂。
或許,是孟弗淵偷偷拍下,又偷偷藏匿。
糟糕預感應驗,像一腳踩上已然開裂的冰面。
陳清霧只覺得熱血上涌,羞愧難當,頭重得她一時抬不起來。
祁琳語速很快,有點一鼓作氣的意思,“清霧,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想,你這回也不會犯糊涂。撇開兩家的關系如何不談,我們做父母的面子不談,清霧,你就單單考慮弗淵和你自己。弗淵現在事業有成,時不時上主流媒體采訪,還報選過市里的杰出青年現在網絡時代,哪里有不透風的墻呢,但凡叫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譽要怎么辦還有他跟祁然,他們是親兄弟,你要看著他們兄弟反目成仇嗎還有你,清霧,弗淵要遭受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受,社會輿論對女人本來就更加苛刻,你要怎么辦呀,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淚光,“清霧,相信阿姨,那些壓力你承受不住的”
這樣在情在理的一番話,讓陳清霧一句“可是我跟祁然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的辯解,顯得蒼白得可笑。
“對不起,清霧,弗淵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作為家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毀前程。這事兒目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訴其他人,包括弗淵。我想,清霧你可以比我處理得更好。趁著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她,好像在等著她自己做出決斷。
陳清霧不敢抬頭,無論此刻祁琳是什么樣表情和目光,她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只是本能地攥緊了那張拍立得,過了好久之后,才啞聲說“我該走了,阿姨。”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
陳清霧轉身快步朝停車處走去。
拉開車門,爬上駕駛座,點火啟動,一氣呵成。
直到把車開出了小區大門口,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只憑肌肉記憶開過一個一個路口,回到家中。
進門時棋牌室里傳來一疊高亢的笑聲,不知是誰正胡了一把杠上開花。
陳清霧上樓,回到自己臥室
,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摜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里。
臉頰滾燙,像是一頭扎進了凍湖里。
陳清霧幾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來拜訪,給廖書曼慶生。
陳清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到客廳一看,發現孟弗淵沒有來。
而祁琳正在笑著跟大家解釋“弗淵公司有點事,一早就回東城了。”
午餐開始,一桌子美味佳肴,兩家舉杯祝壽,其樂融融。
陳清霧機械地舉起了杯子,在碰杯的清脆聲響中一陣恍惚,只覺得眼前的一張張笑臉,恍如摳不下來的假面。
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那么自洽,那么肆無忌憚,唯獨她不可以,孟弗淵不可以。
吃完飯,切過蛋糕,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
冬日里天光灰淡,遠處樹枝上掛著紅綠色調的圣誕裝飾,反襯得周遭一片蕭條。
陳清霧點了支煙,掖住圍巾,往外走去。
身后一陣腳步聲邁下臺階。
“霧霧”
陳清霧轉過身去,神情淡漠。
孟祁然單手抄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里,腳步稍頓,“去哪兒看你好像心情不好”
“沒事。我就出去散散步。”
“我陪”
“你別跟著我。”
她聲音里只有隱忍著不耐的平靜。
孟祁然嘴唇抿作一線,不敢再上前,只能看著陳清霧轉過身去,清瘦背影漸漸走遠。
陳清霧走到了小區的中心花園,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煙夾在指間,在長久的靜默中蓄了一段灰白,又被風吹散。
風拂面而來,陳清霧瞇住眼睛,忽覺口袋里手機振動。
孟弗淵的微信消息抱歉清霧,有事先回東城了。等你回來,給你補過圣誕。
昨晚被逼應酬,他一定惡心透了,即便這樣,依然還在盡力照拂她的情緒。
陳清霧回復沒關系,你先忙工作。
孟弗淵你先陪阿姨過生日。
陳清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