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本館老師吃完中飯回來,見到他,很自然地過來打招呼“上一期hytokey你發的新種很漂亮啊。”
hytokey是sci三區,很適合發表新種。向斐然大二時就在這里發過一篇罌粟屬的新種。用他的話來說,發表新種對于植物學來說是“不值一提”的學術成果,但他這一篇論文從形態學的鑒定到基因測序、系統進化樹都呈現得十分完美,遠超一個大二學生所具備的學術能力。
因為這一點,他被綁架到了國內植物分類學巨擘周英澍教授的課題組。剛開始全系同學都很羨慕,后來就不了,尤其是在知道了別的碩博生有補貼而他沒有的時候。
標本館老師覷到他又改周教授的鑒定,笑道“周教授下午也過來,你們師徒約好的”
空曠的室內,空氣仿佛有了一秒鐘的凝滯,向斐然放下鋼筆、合上標本冊、推開椅子起身一套動作做得行云流水,面無表情道“我先走了。”
作為全國第三大標本館,這里存放著數百萬份標本,里面有海量因年代、技術或其他種種原因鑒定錯誤、張冠李戴的標本。理論上來說,任何借閱者都有權利糾正錯誤、寫下新的鑒定結果只要你夠自信專業。
向斐然順手改過上百份,其中有三十多份好死不死都出自周英澍之手。這其實很正常,因為周英澍是研究竹子類群的,并不是對所有科屬種的形態鑒定都很擅長。壞就壞在某天,向斐然一邊修正,一邊深深地嘆了一聲,說,師門不幸。
悄無聲息在背后站了很久的他師門掌教周教授本人“”
吃一塹長一智,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栽倒兩次,向斐然在標本館老師的忍笑聲中揚了揚手,走得頭也不回。
回到干洗店,長絨玩具已經煥然一新,外面則套上了一個透明的塑料薄膜袋子。
店員一邊心靈手巧地系著粉色蝴蝶結,一邊笑道“是幫女朋友洗的吧這樣顯得可愛一點蝴蝶結免費的哦。”
向斐然抱起玩偶,一向惜字如金的嘴巴里難得多吐出了兩個字“不是。”
別說他沒記住那小孩的名字,昨晚上黑燈瞎火的,他連臉都沒看清,只記得手電筒光下她的驚慌繚亂。何況她是方隨寧的同學,方隨寧沒有性別,四舍五入一下她同學也沒性別。
同樣的話在到了樂隊排練室時,也被拿出來玩笑了一通。
玩樂隊的都是窮逼▆▆,高檔的地方租不起,破居民樓怕擾民,便在那種老式小區里找了個平房倉庫當排練室。見方的三十幾平大開間,里面堆滿了電線、樂器、煙灰缸和泡面盒。
向斐然到時,主唱正三截彎地倚著門框抽煙。他眼尖,從擋風玻璃前覷到了兔子,咬著煙含含糊糊一聲笑“喲,大少爺談戀愛了”
兩人自小相識,向斐然懶得多話,淡聲“滾。”
窮逼的樂隊換成員像換抹布,近期又加了新成員,還沒打過照面。趁人齊,主唱回頭往門里吼一句“出來接客”
過了會兒,出來兩只更萎靡不振的鵪鶉。其中一只向斐然認識,是吉他手,也是主唱的表哥。貝斯手是新招的。
主唱一歪大拇指,吊兒郎當地作介紹。說到向聯喬的身份職務時,貝斯手臉色明顯一變“撲街啊,怎么跟我們他媽的三個喪逼玩樂隊”
主唱和吉他手都狂笑起來,向斐然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煙,勾了勾唇“他開玩笑的。”
貝斯手一想也是,什么破樂隊啊,要外交大使的孫子親自玩立刻信了。
其實他們幾個都是學生,靠駐場演出賺點外快,向斐然平時做課題很忙,因此從樂隊正式成員里退了,算是編外。
他們的歌是吉他手寫的,總自詡滾石遺珠,實際上一唱就被酒吧顧客投訴。半個月前主唱腦子犯抽,跟顧客杠上了,連唱兩首原創,被人拔了插頭。主唱且美呢,說“yoyohat'su那我們就來一場不插電”
被連人帶包丟了出去。
向斐然帶了新的商演邀約過來,剩下三人感激涕零豪情頓生,約定從下周起每周演三天,每次三小時。
“你住哪兒”主唱湊過去給他點煙,問,“冇計,還是老樣子”
住山里多少有點來回不便,學校那邊又沒有打留宿申請,假期有演出時,向斐然就在排練室打地鋪。
得到肯定答復,三人良心上線,將烏煙瘴氣的排練室收拾了一番,好歹將煙灰酒瓶和泡面盒扔了,再噴了一斤能熏死駱駝的空氣清新劑。
搞完一切還早,幾人去臺球室開了張臺。主唱杵著桿子坐在高腳椅上,一邊等開球,一邊叼著煙問那粉紅兔“成沒成還是在追著”
臺球室烏煙瘴氣人聲喧鬧,向斐然俯下身,桿頭對準白球,在清脆的擊球聲中漫不經心道“隨寧同學,名字沒太記住。”
主唱服了“沒記住你就給人跑腿”
向斐然被他煩得不行“行了,她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