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野車的后座,前排的座椅被放至最小犄角。
夜晚的沙漠那么冷,但毯下的商明寶大汗淋漓。那晚他們都有些失控,在星空的穹頂下,她將嫣紅的唇貼近他滾燙的皮膚,臉貼著,鬢角的汗濕長發蜿蜒在瓷白的膚色上。
當然,大部份時的野外工作并稱不上浪漫,而只有枯燥。做樣方調查,在一公里長的森林樣帶里每隔一百米便設置一個十米乘十米的樣方,在垂直的海拔上每隔一百米就設置一條這樣的樣帶,樣方便有數百個,再在同一個樣方里拉對角線設置灌木層與草本層的樣方,事無巨細地采樣、鑒定、匯總;灌幅高度,蓋度,不停地量尺、記錄以此來得到這座山、這座林、這條河的植被構成河生物多樣性。
這樣的工作非兩人可以完成,向斐然往往會帶一支小型隊伍,商明寶偶爾打下手,但大部份時是在進行自己的植物觀察和速寫,以喂養給她的珠寶設計靈感。
人類馴養的園藝植物固然華貴美麗,喂養出了無窮精妙的高珠設計,但既已看過曠野、深入過雨林、趴下看過伏草的天空,驚嘆與浮動著霧氣的河流上的玫瑰色的熒光的花,她又怎么甘心止步于此。
倒可惜過“林奈的花鐘”,那么好的藝術概念被別的品牌捷足先登,否則,她可以設計出比那更靈動的概念;很喜歡的品牌有過漫長的三色堇設計歷史,但她不再喜歡了,自從知道三色堇在莎士比亞的故鄉被稱為“憊懶花”之后。它象征的是“徒勞的愛”。
商明寶不去想未來。
二十五歲前和心愛的人結婚的理想,她不要了。談到幾歲呢她不知道。
夜晚做夢驚醒,夢到向斐然跟她說,該結束了,醒來時才知道眼淚早已在夢里流了許久了。她抹掉,知道這個時候在波士頓的他一定已入眠了,便沒打電話驚醒他,只是看著他的頭像。
那張藍色暮色與群山間的側臉,是她拍的,強制他換上,這么多年都沒換過。
從未懷疑過他會移情別戀,正如他也從未懷疑她會見異思遷。
堅定的,全然交付的。
蘇菲起先問,你跟斐然還不分手呢蘇菲后來說,斐然跟你談戀愛還養不養得起自己了,他也真是的。偶爾在上東區留宿,蘇菲躲得遠遠的,跑中央公園里放風箏。
商明寶忽然敢想未來的那一天,是溫有宜給她打電話的那天。
她說的話好委婉,始終假裝不知她和誰交往,說之前那個向博,要介紹給二姐的,也不錯。
商明寶問怎么不錯,說上次你已經開除過他了,他家里不方便。
溫有宜在電話那頭說“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翻遍了商伯英的信件,沒有找到老人家曾經松口或提及此事的痕跡。她只好去梳理向聯喬的一路升遷路、外派路。商明寶一直沒分手,溫有宜便一直觀察著。
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是頭,因為這一步對于商家的未來風險系數太高。她查著,像是一場自欺欺人。
但是,向聯喬的身體不如以前了。風燭殘年,溫有宜從這生命的殘酷規律中忽然領悟到了一絲可能。
“媽咪,什么叫也不是不可以”電話那端,商明寶捏緊了手機,指骨泛白,耳廓生疼。
“如果很喜歡,也是可以大膽去試的。”溫有宜的暗示只到這里了。
這一年,在向斐然即將回國的這個月,在商明寶眼前浮動的昏昧霧靄,驟然間被吹散了。
她可以
他們可以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