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到了。車子已經點好火,引擎聲一陣一陣的嗡嗡。
“那個”
在向斐然要拉開車門前,商明寶叫住他。
“我來之前真的不知道你也會來。”她認認真真地解釋,目光里沒有躲閃的成分。
“看出來了。”
車門咔噠一聲輕啟,又砰地一聲被合上。
海島氣候炎熱,車內冷氣開得很強。上了車,思緒還沒穩下來,手邊就被遞過來一瓶水“向老師。”
向斐然回過眸去,叫傅鈺的女生說“冰的,我剛買的,車上的水都被曬燙了。”
他接過水,說了聲謝謝。
“你跟小寶老師認識嗎”傅鈺問。
“不認識。”
話題到這兒便斷了,他們沒再繼續聊商明寶,也沒有開啟別的話題。對講機里,傳來車隊領隊的聲音,詢問每臺車人數是否到齊,又講了接下來的路程和路況。
商明寶上車后便開始補覺。正是旅游旺季,高速上堵堵停停,許是趕飛機沒休息好,終于捱到下一個服務站時,她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吐了好一會兒。今天沒吃什么,吐也不是哇哇吐,只覺得腸胃抽動得厲害。essie拿了一瓶水陪在一旁,“我去問問惠雯有沒有暈車貼。”
“不用,不是暈車。”商明寶叫住她。
“是不是太累了呀還是吃了不好的東西,急性腸胃炎了”
在essie眼里,商明寶可能是全地球生活最精細的人。她不知道她到底什么家底,但一棟別墅里竟養了八個傭人,八個人專職伺候她一個,日常飲食都不是超市里能見著的,而是由飛機和廂式貨車冷鏈運輸過來的特供。essie曾查過那不起眼的藍色標志,發現這家供應商最初級的年費是三百萬。
溫室里的苗在野外活不了,那些被園藝馴化后開得恣意嬌艷的花一入曠野左右逃不過一個死,essie料想她矜貴的身體這會兒每個細胞都在鬧脾氣呢。
商明寶接過她遞過來的濕紙巾,虛弱地笑了笑“別這么小看我。”
“總得知道為什么,否則后面幾天豈不是廢了”
大太陽底下蹲久了,起身后天旋地轉的一陣黑。商明寶閉上眼緩了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只是太緊張了。像中學上體育課。
別人是歡樂的,但她有心臟病,所以格格不入。一到體育課,被公主公主地叫,在陰涼下看他們打網球,聽他們談論昨天騎的賽馬有多乖,高爾夫揮出了多遠的一桿,在帆船的手動絞盤比賽中如何拔得了頭籌。等待上體育課前的那個課間,這種想要嘔吐的緊張感總是如影隨形。
一年未見的人出現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該說什么,用什么神情與眼神,怕淡的太淡,濃的太濃,坦然的被解讀為釋懷,局促的被解讀為居心不安,怕笑在他眼中是輕率,怕不笑在他眼中是無動于衷。
要是有標準答案就好
了。
長路漫漫,微信群聊一陣停一陣,只有兩個人始終未曾發言,一個是他,一個是她。
終于抵達森林邊緣的村莊時,已比原定時間遲了一個多小時。
這檔紀錄片是個浩瀚工程,是預備申報國家工程獎的項目,向斐然只負責植物這部份的出鏡講解。在錄制組正式進場前,由十名專家組成的顧問團隊已反復踩過點,拍攝線路和內容都有周密的規劃。
雨林條件惡劣,攝制組又扛著諸多大型設備,未來五天他們便都以這個村寨為住宿點,只有最后兩天因涉及到雨林夜攝,有一段小小的十二公里的穿越路,當晚便宿在林緣沙灘。
村寨是少民寨,船型屋,鋪茅草,屋后栽芭蕉與香露兜,青磚砌成的花箱里種著姜黃,已過了花期。
蟬鳴聲從晝響到夜。在四面透風的堂屋里,負責接待的村民開設了三張圓桌,導演組和顧問嘉賓們坐一桌,其余各組職工各分兩桌。
楊導健談,滴水不漏地照顧過去,先說前段時間去拜訪了周英澍院士,這次能請到向斐然多虧了周院士的引薦,說他為了植物分類學是鞠躬盡瘁不拘小節;之后又聊到李教授,他是中國博物學研究第一人,門生遍地,傅鈺就是他最看好的學生之一
如此將每人背后的關系都四兩撥千斤地點過去后,轉向essie,說的是廣電的某位領導,只淺淺提了姓。
能聽懂的都聽懂了,一時間都對essie有客氣和照顧不周之感,弄得小姑娘挺尷尬。
商明寶不理會這些人情世故,但也聽出來那位領導似乎是舉足輕重的,找了機會輕聲問essie“是不是花了很多周章下次可以跟我說,我來安排,你不用當那種全能助手。”
essie摸摸頭,打哈哈“沒關系,他是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