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雯倒也答不出話了,見醫生回來,不太樂意地丟下一句“反正我看他不是那種隨便一說的人。”
“呵。”攝影師揚起調門,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就看臉吧,一個個的。”
惠雯拿了藥,一時沒走,稍等了他一會兒,跟他說笑著一同出門了。
當場聽人議論非非,商明寶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抬頭看向斐然,他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似乎自己不是話題中心。
“斐然哥哥,”商明寶垂在身側的手指緩慢地捻著,捻出勇氣,“那個題獻”
“出去吧。”向斐然打斷她,轉過身去,干脆地將插銷拉開了。
窄門一開,風灌入進來,吹散這里曾讓她臉紅心跳的熱氣,也吹動向斐然身上的廓形襯衫。他的背影離她遠了。
向斐然清晰地跟醫生描述了商明寶身上的傷口,連腫塊大小和疼痛范圍都說了,專業精確得讓這個鄉村赤腳大夫撓頭。商明寶又將手機里的照片給他看,如此面面俱到地診斷一番后,開了外敷的碘伏和口服消炎藥后,又打了一劑破傷風。
處理完后,天色已黑,村莊沒有路燈,只靠一幢幢船型村屋的燈照亮前路。曲曲折折中,聞得幾聲犬吠,水泥路里蒸騰出來的暑熱轟著商明寶,山風拂著商明寶,讓她身上涼的涼,熱得熱。
惠雯在顧問嘉賓群里喊吃飯,仍是昨晚的那一處。
快抵達了,向斐然的腳步自然而然地停住“你先過去,我先回去洗個澡。”
商明寶知道他想避嫌,直白地問“今天叫我全名的時候,就不怕他們發現了”
“當時沒想這么多。”
“那你現在呢現在多想了點什么”商明寶不放棄地問。
“在想你該去吃飯,然后早點休息。”對她的逼問,向斐然淡然地四兩撥千斤。
商明寶抿了抿唇,蟲鳴與犬吠的寂靜中,她問“向斐然,你的題獻,過期了嗎”
吹過雨林與梯田的風啊,吹不亂她的目光。
深藍色似天鵝絨的蒼穹下,商明寶鼓著勇氣,堅定地、不躲不閃地望著向斐然“你寫的時候,是抱著不論我們之間有沒有結果,你都永遠愛我的
信念,還是說,它現在過期了已經是一道過時的月光了,我。”
向斐然的目光籠在她臉上,安靜,寧靜,沉靜。
“對于以前的商明寶來說,這句題獻永遠不會過期。”
商明寶愕住,神情因為巨大的海嘯般的痛而空白。
這句話,要反著聽。
她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以前的商明寶了。
每個字,都是一根竹片,嵌入她的甲肉。
她痛得以為十個指頭在滴血。
血從心臟抽泵出,順著血管交匯到她指尖,一滴滴鮮紅地滴下來,每一滴都是墜痛。
“你今天對我的這些呢也是看在過去的商明寶的份上嗎”
她的追問,是否不知好歹。
“不是。”向斐然認真看她“今天對你的這些不算什么,任何一個跟我認識這么多年的朋友,假如她身邊沒有別人,我都會這么幫。只是我們有另一層關系,所以能幫到的地方比普通朋友多了一點。別往心里去。”
“我不信。”商明寶搖著頭,“你看到我的眼神我讀得懂。你不是對我無動于衷,向斐然。”
向斐然勾了勾唇,像是一種自嘲“那又怎么樣。”
雨林的后幾天考察,一天比一天深入。
遇到野象,趟過亂石堆中的溪流,在寧靜地蓄著殺意的綠色河道上泛獨木舟,尋找老莖生花,走進巨大的絞殺榕中空的樹干,看遍目不暇接的詭異美麗的各種蘭花,驚異于隨處可見其貌不揚的毒物。
顧問老師驚嘆于她采攫植株的專業與規范,問及,商明寶只說在美國留學時,有個愛出野外的好友。采摘的標本葉片太多,她來不及處理,晚上跟essie弄到半夜,想到與向斐然在工作帳篷里壓標本的日子,遙遠得恍如隔世。
essie不止一次敬佩她的能忍,后幾日,螞蝗的毒素果然發作起來,她給她上藥時都仿佛被傳染癢痛,商明寶卻一聲不吭。
叢林里的小飛蟲,黑色,叫做“蚋”的東西,無孔不入,叮一個便是一個大包,眾人都叫苦不迭,商明寶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