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替她家小姐看到來人。
商明寶無法進食,進食令她感到不可遏制的惡心、悲傷和痛苦,只能靠輸液維持基本的身體運轉。那七天搜救掏空了她,透支了她,她被商家用醫療專機帶回了香港。
在醫院里住著時,有一對情侶來探望她。男的坐在輪椅上,腿打石膏,他的女朋友幫他推著輪椅。
商明寶辨了一辨,對方說“謝謝你救了我。”
哦。
是那個奄奄一息中對她說“我不愛你”的徒步旅行者。
“我本來已經放棄了,出事時,她在帳篷外面,那里空曠,我想她一定沒問題,她平時腿腳就比我厲害。”男人說,“聽到你的聲音,我總以為是她。你后來講了那么多,請見諒,我一直試圖發出聲音打斷你,讓你不要浪費時間,但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商明寶倚坐在床頭,空蕩蕩的目光平靜地望著他“活著就好。”
“是你對你愛人的愛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一直說那些話,讓我思考,我的求生意志早就消失了。因為我們本來打算走完這一遭就好聚好散的。”
他和他女朋友的手上都帶著戒圈,明亮的金屬光澤,似是新的。
商明寶微弱牽動唇角。
“你的那位”他小心翼翼地問
。
“他叫向斐然。”
男人和他未婚妻都怔了一怔。劫后余生后,他是覺得熱搜上的這個名字怎么如此熟悉,似乎是彌留之際聽到過的人。
潔白的病房里安靜了下來。
在蘇菲送兩人出去前,商明寶忽然叫住他們不是因為救你耽誤的時間。好好活,好好愛吧。㊣”
她心里分明有怨,有諷刺,有數不清的憑什么想質問天地,可是他也分明無辜。
是他的造化罷。
商明寶望著窗外。香港綠化極好,隔著濃密的綠化帶望出去的,是深藍色海灣。
斐然哥哥,有人告訴我,我對你的愛救了一個鮮活的人。
我是不是要漸漸地練習沒有你的日子了。
很奇怪,在從香港過關去給你過二十歲生日的直升機上,我回著endy的信息,籌劃著第五大道的旗艦店,心里忽然想,好像可以想象得出沒有你的日子了。有事業要忙,有朋友要聚,除了少了一個你,一切都沒有變化。我想,過去兩年我早已過上這樣的日子,我把你放得離我的生活很遠,以為自己習慣得很好,以為沒有你不過如此。
是不是那個念頭離天太近,讓上天聽到了,所以才讓我失去了你
我現在明白,那是一個富人站在金山銀山上,吃著一份蔬菜沙拉,說自己可以想象到沒有錢的日子了,以為自己能過。
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你對我的意義,不懂生死,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失去,什么是真正的沒有你。
如果可以回去,她真想回到他二十歲生日的那個夜空,在離天最近的地方大聲否認那個念頭,那么上天是否就會收回成命。
有一個秘密,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總覺得你晚上來看我了。我聽到你叫我babe,叫我寶貝,聲音一點也沒變。
可是我不能總是讓蘇菲起身。你不肯見她,是嗎你想見的人不是她,所以她才看不見你。
等我可以落地了,我會跟著你的聲音。
那日她終于有力氣自己站穩,在洗手間里,她扶著洗手臺,梳著失去了光澤的頭發,腦中忽而閃過那句,“十年生死兩茫茫”。可是沒有十年,只有十天。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從瞳孔里似乎看到了兩道身影的遠去,他們結伴而行,沖她揮手,夕陽下影子很長。
那是十九歲的商明寶和二十四歲的向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