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痛。”
“跟他剛被救起來的痛比起來”方隨寧驀地住口了。
商明寶托在掌心里的臉望向玻璃窗外,眼睛瞪得很大而未敢眨,只等那陣酸楚過去。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奇跡,藍比尼是尼泊爾最重要的佛教圣地,那個在河邊救了他的僧人至今還在為他續燈祈福,我昨天晚上聯系到了他,他英語不好,一直在說buddhabuddha,聽上去也很激動。”
方隨寧握著咖啡紙杯,“瞞著你的決定雖然是舅舅的建議,但是我做的,對不起。我想淅淅瀝瀝的雨天最磨人,倘若斐然哥哥真的長睡不醒,你能沒有負擔地開展新生活,就是這故事里唯一的幸存者。”
商明寶雙手貼上眼睛,長長的嘆息綿延不盡的抖“隨寧,你太狠心。”
“我知道。”
“你對你自己也狠心,這些擔子和負壓會壓垮你,你跟你舅舅、媽媽都不同,你是唯一知情的同齡人,難道真長睡不醒,這擔子就永遠被你一個人背一輩子么難道你的陰雨天就會停么”
暖融融的陽光曬著,方隨寧的身體卻打了一個冷顫。
她嘴角癟得厲害,一股走穿隧道被人接抱住的脆弱擊穿了她,她筋疲力竭,又覺溫暖,恨不得抱住商明寶痛哭。
緩過了心神,商明寶將向斐然生還并蘇醒的消息通知給了所有的家人和身邊人。電話紛至沓來,一個兩個都征詢她意見,能不能來醫院探視。
商明寶全部謝絕了“他現在還很虛弱,需要好好地養神。”
溫有宜在屋子里踱來踱去,坐下又站起“好好好,也對也對,那媽咪可以做點什么”
商明寶哭笑不得“什么也不用做,等斐然哥哥康復了,我帶他回來見你們,爸爸那邊”
“爸爸沒有意見。”溫有宜斬釘截鐵,直接掐斷了商檠業開口的機會。
商檠業“”
掛了電話,溫有宜瞪著他“你想說什么”
商檠業環著雙臂擰著眉心“我說,”他往上戳起一根手指,“要怪也怪上面這個,怎么弄得我是罪人了”
“我不管,”溫有宜勒令他,“等人家上門來做客,你要笑。”
商檠業宛如聽到天方夜譚,挑動眉梢“你確定”
他扯起一邊唇角“這樣”
溫有宜知道他心里有冤,屈膝賴過去環住他“這半年你受委屈了我知道,可是他們不容易,女兒不容易。你要是再說一個不字,那你真是不給他們活路了。”
向斐然出事后,商明寶性情沉悶了許多,雖然日常看上去還是甜甜的、充實的,但身上有股暮氣揮之不去。自小最不愛離家的一個,過去半年卻甚少回到深水灣。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但午夜夢回,想到過去一系列的事,又覺得這命運的漩渦中誰都無意中做了一把推手,見到商檠業,再無法像小鳥一樣雀躍著跳到他身邊了。
商檠業固然認為自己當時的決策無誤,但也頗有種被命運擺了一道的煩悶,弄得他里外不是人,有冤說不出。
這大概是每個專斷擅權的家長必然會吃到的回旋鏢既要插手,就要做好背責任的準備,否則豈有管了個痛快,命運降臨時卻說“誰知道會這樣”的道理
商檠業斂了神色,半晌開口“別把我當壞人,有宜。”
向斐然在醫院靜養的這半個月,商明寶偷偷派人將那座別墅收拾出來。這些活兒交給蘇菲自是放心,她全身心地陪在醫院里。
最初兩天,他醒著的時間要比睡覺短得多,清醒后能做的事也有限,看幾頁論文便到了精力上限,被定死了鬧鈴。
那日文件被準時抽走時,他想到什么,勾起唇笑了笑。
“你笑什么”商明寶狐疑地問。
“笑我報應,我以前是怎么管爺爺的,你就是怎么管我的。他總說多看兩頁不會死,我現在也想說,多看幾頁”
還沒講完的話被商明寶用手封住了,她瞪著他,固執而委屈地噘著嘴。
向斐然順勢牽住她的手,親她的指節指腹“以后不說了。”
商明寶鼓起腮幫子“你寧愿看論文都不愿意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