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祖父也爭氣,數十年來目不窺園,一心鉆研圣賢書。
誰知科考在即,意外摔斷了腿,從此成為跛子,蟾宮折桂的夢終是止步于秀才。
江家祖父為此耿耿于懷幾十年,無奈親子早逝,僅留有一懵懂孫女,再無緣科考。
賀笳生是他的學生,家境貧寒,江家祖父把未完成的科舉夢寄托在他身上,沒少幫扶。
后來祖父去世,江頌月與祖母繼承他的遺志,繼續供養賀笳生讀書。
今春,賀笳生中舉,居三甲前列,因一張臉能看,被軍器監丞招了女婿,婚期就定在十月。未來岳父出了些力,沒讓他外調,而是留在禮部做了個抄錄文官。
祖孫倆沒來得及高興,就見攀上高枝、步入仕途的賀笳生,轉頭端起清高的文人架子,一口一個粗鄙商戶,對江家祖孫再無半點往日的謙卑,更是恥于提起幫扶多年的恩師。
對上別人,江頌月都可以忍讓,唯有面對賀笳生,她是半步都不能退的。
車夫聽了她的話,精神振奮,氣勢洶洶地回道“我家主子乃江府懷恩縣主閑雜人等,還不速速退開”
拐角的另一側,小廝請示賀笳生。
賀笳生十五拜師,與江頌月相識十年載,自認對她了若指掌。
江頌月不愛讀書,但精于心算,善于管賬,及笄后便從祖母手中接管過家業。
那時江家祖父去世,江老夫人病了也有四年,家中商鋪管理不嚴。
其中云州金鋪掌柜的幾乎把鋪子看做自己的了,根本沒把前去查賬的小姑娘當回事,弄了假賬糊弄東家,被江頌月拆穿后,惱羞成怒,竟敢對她動粗。
十五歲的江頌月,一句廢話不多說,提起砍刀就朝掌柜的劈了過去。
掌柜的右臂被砍得血肉模糊。
事情驚動官府,公堂上,江頌月將賬本上的虛假一一指出,終獲無罪釋放。
自那日起,人人都知道江家新掌事的姑娘年紀小,卻不是好欺負的。而江頌月的名聲,也自此向著粗蠻無禮、滿身銅臭靠攏。
賀笳生沒把江頌月的縣主之名當回事,自持身份清貴,不愿與她這樣的粗人讓行。
但到底對她當年的莽撞行徑心有余悸,再想起欠著她救命之恩的太后娘娘,微一思量,道“不必與個瘋子計較,給她讓行就是。”
“是。”小廝驅著馬兒往旁邊避讓,嘀咕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在這兒擺什么縣主架子還真把自己當聞人家五少夫人了啊”
車輪轉動,濺起泥水。
就在兩輛馬車擦身而過時,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吹得車廂垂簾上下翻飛。
賀笳生本能地望去,隔著珠簾般的雨幕,在“啪嗒”的雨點敲擊聲中,對上一雙燦如星辰的清澈眼眸。
他心頭忽地一跳。
江頌月不懂詩詞歌賦與錦繡文章,行為粗俗,但美貌是毋庸置疑的。
這一點他很早就知道。
“真把自己當聞人家五少夫人了啊”
小廝那句嘲諷與近來的傳言浮現在他腦海,賀笳生心一沉,朝著江頌月道“人貴有自知之明。耍那些小花招沒用的,你想嫁給聞人驚闕,除非老天瞎了眼。”
一句話的功夫,馬車錯開,風住簾落,遮住了怒不可遏的青桃與牙關緊咬的江頌月。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