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二當家”
撞鐘和尚眼角一抽,道“公子心里不順暢,找罪魁禍首發泄就是,何必拿我尋開心”
他早在數年前就從夜鴉山脫離了,“二當家”這稱謂,隔了太久沒聽見,驟然聽別人這樣喊,猶若被五花大綁地送到恨不得活剝了他的余望山面前,后背直生寒意。
“這不是需要二當家出手了嗎。”
撞鐘和尚嘆氣,“公子意欲何為”
“你為我治眼疾的事情大肆傳播出去后,我與縣主會去寺中進香答謝。”
撞鐘和尚了悟,得罪過余望山的懷恩縣主、致使夜鴉山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聞人驚闕,與自己這個夜鴉山叛徒,三個余望山此生最是憎惡的人齊聚一起,按他的性子,明知那是陷阱,也會去的。
撞鐘和尚合掌,嘆息道“果然還是三弟最了解大哥的心思。”
這句話將聞人驚闕拉回到在夜鴉山的那兩年,他垂睫看看杯盞中沉浮著的嫩綠茶葉,揚起一個虛浮于表面的笑,“你我沒這么親近,且我大哥早早去世了,這么喊,讓人誤會了不好。”
撞鐘和尚“”
敢情只有你能揭別人的短是吧
不管最終能不能使聞人驚闕雙目復明,有這個希望,就足以轟動府中所有人。
稍晚些時候,撞鐘和尚離府,聞人禮將聞人驚闕喊去詢問,大伯娘與三嬸也象征性地過來凝光院問候了幾句。
江頌月應付過二人,等聞人驚闕回來,爐子上的藥也好了。
烏漆墨黑一碗,帶著濃郁的苦澀味道。
聞人驚闕看見的第一眼,懷疑要么是撞鐘和尚心里不痛快,故意挑了些味苦的藥折磨他,要么是這藥被江頌月做了手腳,為了報他那日不留情面的仇。
第一口咽下去,他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聞人驚闕抓住江頌月喂藥的手,懷疑問“你真沒偷著往里面加黃連”
“我要加就加砒霜”
聞人驚闕忍俊,“不都冷靜兩日了嗎還氣呢”
誰冷靜了
分開這兩日,除了生意,江頌月光顧著幻想聞人
驚闕有多過分了,心里頭的火幾乎就沒消下去過。
被他這么一說,記起想象中被人踐踏的祖母做的御寒狐裘,江頌月眸光一狠,兇悍道“過兩日你與我回府試試那件狐裘,以后你得把它供奉起來,敢有半點糟踐,我定不饒你。”
這是祖母為我備的第一件衣裳,我怎會糟踐了它”聞人驚闕道,“還有,對我這么兇,月蘿,你是不信任我嗎”
“的確沒那么信任。”生悶氣的滋味很不好受,江頌月不忍了,直白道,“要么抓捕余望山之后,要么等你雙目復明,你我一定會分開的。遲早要分開,我還對你那么好做什么”
聞人驚闕張口欲言,滿滿一勺苦藥汁喂入口中,他別無選擇,唯有順從地咽下。
再想繼續方才的話題,嘴一張開,江頌月立刻就將藥遞了過來,不許他開口。
這藥是一勺勺喂進來的,純粹是鈍刀子折磨他。
聞人驚闕覺得自己這一遭很是得不償失,想借機恢復目力不成,反倒讓自己遭受這苦湯藥的折磨,可見說謊是沒有好下場的。
直到洗漱后上榻入睡,他才重新得到開口的機會。
“我方才吃著那藥,覺得味道像是熟地、石斛、女貞子之類的尋常藥材。月蘿,我現在覺得這藥或許不能將我雙目治愈了。”
“大師不是說了,主要起作用的是滴眼的藥水嗎”
撞鐘和尚畢竟不是真的神醫,只懂得淺顯醫術,留下的所謂神藥,內服的是常見的明目藥材加上些稀罕花草,熬制時需要嚴格控量,按照順序依次投放爐中。
外敷的是由青瓷瓶裝著的滴露,需要每晚睡前滴入眼中。
說得玄乎其乎,其實就是寺廟后山的泉水。
聞人驚闕后悔讓撞鐘和尚編出這套說辭了。
“大師說,先嚴格用藥半個月,能見光了才證實這藥對我有效。月蘿,萬一到時候我仍是什么都感知不到呢”
“那最好了。”江頌月臉冷,聲音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