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動,屋脊上石雕神獸投下的斑駁陰影從臉上移開,讓他整張臉暴露在日光下。
江頌月眉頭一蹙,往前跨出,按住他的手臂將人往回推。
聞人驚闕不明所以,按她的意思退回到原處后,問“怎么了”
江頌月擰眉,看著他臉上斑駁的陰影,眸光倏而跳動,倏而凝成復雜纏繞的線團。
許久,她問“可記得你我首次見面,我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裳”
聞人驚闕微微詫異,緊眉細思后,無奈道“倘若我說不記得了,月蘿可會生氣”
江頌月的目光猶疑地在他臉上多停留了片刻,轉過臉,恢復了常態,道“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我也不記得初見時你穿的什么顏色衣裳。”
“你眼睛的事情我暫時不與你計較,不會受人挑撥生氣。行了,與我進去見祖母。”
她往府中踏出一步,再停住,轉過身,想問聞人驚闕后肩上的傷好了沒有,嘴唇張了張,最終沒問出口。
他不讓人告訴她,兩人也沒有徹底和好,干嘛上趕著去關心
正廳,江老夫人已經聽說江頌月把聞人驚闕帶回來了,以為兩人是和好了,被侍婢扶著,正焦急地等待。
親眼看見兩人一前一后過來,喜得合不上嘴。
宋寡婦對只聞其名的聞人驚闕也很是好奇,請人上座,與江老夫人一人一句詢問起來。
對于夜鴉山三當家的事,聞人驚闕不置可否,只是道“真真假假,圣上自有評判,我說的不作數。”
在不知情人的耳中,這話類似于“清者自清”,可是在江頌月聽來,這是一種默認。
簡單聽了幾句,她借口回房更衣,走出正廳,躲在廳外小窗邊偷偷往里瞧,恰能看見聞人驚闕的側臉。
他一襲素雅白衣,腰間別著那支鷹骨笛,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怎么看,都是個一個玉潤冰清的無雙公子。
江頌月眼中看著聞人驚闕,心里卻總不自覺地回想起府門口,他面上被斑駁樹影覆蓋的情景。
深色的樹影,猶若黑紅的血水,凌亂地覆在他臉上,讓江頌月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京郊那個深秋的夜晚,和噠噠的馬蹄聲。
她恍惚了好一陣子,忽然間一切都想明白了。
聞人驚闕與她相識,在她到云州之前。
她十二歲之前,唯一與生人
打交道的經歷,便是深夜迷失,撞見夜鴉山匪那回。
所以,那個給她救命藥,自稱是惡鬼的人,是少年時的聞人驚闕
自那時他就與夜鴉山扯上了關系,才會有后來混入賊寇中、欺瞞余望山的事情,而兩人的緣分,也在很久之前就開啟了。
是她不記得,也沒往那方面想過。
聞人驚闕為什么不說呢
是嫌丟臉嗎
江頌月在窗口看了好一會兒,被送茶的侍婢問了一聲適才回神。
腳下發飄地回到寢屋,她呆坐在窗前,靜下心來,將所有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聞人驚闕被問了許多問題,關于京中事,大多被他敷衍過去,被問到與江頌月的事情,則是苦笑求宋寡婦放過。
好不容易擺脫江老夫人與宋寡婦,他被人領來客院找江頌月,途中遇見了連云生,得了個不冷不熱的哼聲。
聞人驚闕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看在他是江頌月小竹馬的份上,沒與他計較。
小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