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草被碾壓出了向下的痕跡,卵石鋪在岸邊胡亂堆放,再往前是洶涌的河水,山澗支流多到數不清,匯聚為一條河流時自然水勢驚人。
沙泥上有一條明顯滑下去的痕跡。
有輕舟從此處墜下。
痕跡未被河流沖散,也許事情發生距今不過一個時辰。
“在這里跟丟了。”溫城壁望著看不到盡頭的河流,山林中偶爾有搜查的火把照過來,映射在水面上。
很難找到了。
溫城壁的心口有些酸酸澀澀的感覺,他不明白,伸出手摸了摸,但只是撫摸卻無法緩解。
他淡淡開口,“金雪城于他如牢籠,陛下數次求死,也許離開對他來說是件好事,京中有梁芝昀等人把控,出不了亂子。”
蕭崇江翻身下馬,大跨步走到河岸邊潮濕的泥地,他俯下身在一片葉片上劃過,直到指尖留下了一點濕漉漉的血痕,他湊到鼻下輕嗅,立刻斷定“姬洵受傷了。”
溫城壁微怔,他以為芳歲帝是自愿離開。
難道姬洵他自己并不想走
“不止金雪城,他視眾生為籠。所謂的不想活,如果是區區幾個權臣威逼,不足以讓他心懷死志。”蕭崇江全然不在意溫城壁是否會察覺,將指尖這點血憐惜地舔舐進嘴里,“他想出來,證明癥結在外面。”
其余人在河岸四周散開尋找,直到天明才漸漸聚回到一起。
無一例外,都沒有搜查到芳歲帝的行蹤。
副將劉朝累得就差癱倒在地上,事情發生,他首當其沖要被問責,本想將功贖罪搜查一些線索遞上去,可他跑了一夜竟然什么都沒有發現
劉朝跪在地上,他越急腦子越亂,眼看將軍的馬來到近前,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東西
臨行前陛下特意交代過,有一封信要在將軍和國師重逢時親自打開查閱
他想起來了,也連忙告訴了蕭崇江和溫城壁,“國師,陛下那封信”
溫城壁微怔,他從懷中摸出被捂得溫熱的信封交給了蕭崇江,可他的手還放在胸口的位置。
蕭崇江將信一字不錯讀完,他看著茫茫黑夜,伏低身體拍了拍馬。
出乎意料,信紙上并不是訣別,而是邀請。
姬洵讓他帶上身無拖累甘愿赴死的兵。
去蘭荊城會合。
“他在信上要你回京把控局勢,每三日與他去信一次,至于去信的地點,他在末尾寫明了。”蕭崇江將信的下半撕給溫城壁,上半折好,放到懷里。京內情況不容樂觀,或許姬洵原本想帶走的人是溫城壁,但機會只有一次,蕭崇江等不了,他現在就要走。
“我的私印不見了。”溫城壁的手沒有挪開,他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去衣襟處的內袋摸了摸,空無一物。
溫城壁異色的眼瞳里鋪滿了詭異的平靜,他仿佛從另一個人的角度旁觀了自己心底難言的苦澀。
芳歲帝利用他,他卻以為是陛下需要他。
“陛下在馬車上,曾與我近身。”
距離蘭荊城越近,天色變化便越發無常。
或許前一刻仍在落雨,后一刻又見燦燦艷陽,時不時還有冰雹砸落塵泥促使幼苗成片斷根枯死。
村間土路上駕駛馬車太顯眼,常無恩驅趕著一輛牛車,他身上穿著粗布麻衣,頭上戴著斗笠,和一路上擦身而過的許多陌生人比起來,衣著打扮沒什么不同。
一路上有不少青年人背著行囊離開蘭荊地界,也有人圖個方便要搭車一道走,常無恩都拒絕了。他們沒有拖家帶口,也許是一場急病沒了家人,也許是尚未成家,常無恩不在乎。
但他猜測,姬洵醒來后大概會很想了解,所以偶爾也會在途中聽到些瑣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