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阿加佩渾身戰栗,感到一種茫然的幸福。
漫天繁星下,他的心臟劇烈抨擊著胸膛。自由、自由何等珍貴的字眼這意味著他可以盡情奔跑,盡情大笑,不必苦苦掙扎在被折辱,被擺布的藩籬中,不再被打罵,不再被販賣,他將擁有無限可能,寬廣的未來
他的軀體天生殘缺,隱藏著一個卑賤的秘密,這個秘密將他掠來這座島上,再也不能逃離,然而杰拉德的承諾,就像一把尖刻銼刀,鉆開了牢獄圍墻的一角,使其透出無比刺眼的亮光。
快要渴死的人,是泥漿也會喝,是毒藥也會喝。不管之前有多警戒,此刻,阿加佩也在真心實意的奢望里陷入了恍惚“真的嗎我不知道,我”
“真的。”杰拉德憐惜地擦拭他的眼角,“相信我,你值得最好的。”
視線交融,他情不自禁地俯身過去,似乎馬上就要親吻到阿加佩的嘴唇,只是堪堪停在一個近在咫尺的距離。
兩人的呼吸那么近,連壓抑的氣息都糾纏在一起。杰拉德的喉結上下滾動,良久,他才緩緩直起身體,自嘲道“對不起,要是現在親吻你的嘴唇,實在對你不太尊重,是不是”
說著,他張開雙臂,咧嘴笑道“那抱一個”
他們在倒映的星河下相擁,阿加佩默默流淚,并不出聲。
在黑夜里,困苦潦倒的乞丐發現了一簇明亮的金輝,那究竟是價值連城的寶鉆,還是劇痛焚身的火光
他無從知曉。
第二天,阿加佩獨自一人,從鋪著絲綢的床上醒來,床邊擺放著干凈的衣物。他換上襯衫,剛剛套上褲子,就有年輕的仆人推門而入,為他呈上早餐。
阿加佩強忍局促,低頭看著華貴的餐盤,好在這幾名仆從很快就離開了房間,給他留下了獨處的空間。
“我的朋友”好像卡著點,他正在漱口,杰拉德就推門而入,臉上洋溢著開朗的笑容,根本不給他胡思亂想的空閑,“你看外面春光燦爛,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快起來,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做”
阿加佩不明所以,被他拉出去,站在鏡子前,任由他為自己穿上雕花的麂皮外套,束起潔白無瑕的領巾,頷下再穿一枚黃金領針,最后套一雙柔軟的羊皮靴子,鞋底漆黑如鏡,不染一絲塵埃。
阿加佩困惑地問“杰拉德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杰拉德大皺其眉,還是放棄了對稱呼的糾正,他興致勃勃地說“今天帶你去島的另一邊看看,親愛的朋友。你有沒有見過成箱成捆的金銀首飾,還有那些珍稀的紫色鸚鵡、白色老虎”
“我沒有,”阿加佩老老實實地回答,“但是,為什么要穿成這樣”
站在身后,杰拉德為他調整領巾,撫平上面的褶皺,聞言,他沒有抬頭。
“因為世人總是魯莽愚鈍,我最親愛的朋友。”他心不在焉地說,“盡管人生下來都是赤身裸體的狀態,可到最后,造價高昂的衣物,華麗的珠寶首飾,還是取代了人的本真,成為了我們外在的象征。國王穿著叫花子的衣裳,有誰知道他是國王一個最貧窮的人,也能因為體面的穿著,從而獲得大部分人的另眼相待。記住這一點,阿加佩,就讓衣服穿著你吧,沒人會有異議的。”
“所以,”阿加佩猶豫地說,“我以前的打扮,就是不折不扣的奴隸樣子了”
杰拉德抬起濃密的睫毛,看向鏡中的阿加佩,嘴角帶笑。
“恐怕正是如此,”他說,“我的朋友。”
新世界的大門在阿加佩眼前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