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還只有十歲,入夜后沒有睡多久,就被太子二哥搖醒,一起穿過太極殿后頭層層疊疊的暗道,乘坐馬車趕往了京郊。
刻滿了奇異紋路的小舟由桃木鑄成,上頭一共十個座位,沒有船艙。
風雪呼啦啦的灌入衣領,陸啟凍得面無血色,只縮在角落里,看著父皇裹著金燦燦的龍袍,手里握著一串散發著金光的佛珠。
白日的大焱山巍峨壯觀,入夜的大焱山卻像一個四面圍起的棺材,只有小舟前行的水路才有一絲生機與活力。
“陛下,時間快到了。”彼時的國師還不是瘦瘦小小、技藝不精的宴之潮,而是他的祖父宴之鶴。
他鶴發童顏,面色和藹,往向幾位皇子的目光十分友善,說出來的話卻讓陸啟毛骨悚然,“只有這幾位皇子做祭品,怕是不夠的。”
陸天元聞言淡淡睜開了眼,滿目威嚴,“再加上寡人這一條命。”
宴之鶴失笑,“陛下你可確定”
陸天元“嗯”了一聲,旋即補充道,“皇后與天佑的作用你應當知曉。”
宴之鶴點點頭,又和冷肅的中年帝王說了什么,言兩語之間就決定了幾人的命運。
陸啟當時是很害怕的,少年人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在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脅時,第一時間就想要反抗,哪怕對方是自己的父皇。
但陸天元只用了一句話,就將他們所有人的反擊之情擊碎了
平日嚴肅、不茍言笑的父皇,眼底閃爍著明亮的興奮,他聲音顫抖,藏著說不出的貪婪
“皇兒,你們想不想長生不老”
陸啟記不得自己當時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記得自己當時渾身激動戰栗,連著埋了一晚上的土,雙手雙腳布滿燎泡也不覺得疼痛。
而第二天,他收到了來自國師制作的“平安符”,小小的一角,用看似普通的符紙疊成角形,入手生溫,沁著血色,只要掛在脖子上,無論前一天有多累,身上受了多嚴重的傷,第二天也會完好如初。
付出的代價,僅僅是護身符上的血色紋路黯淡一瞬。
“老。”
“老”
陸祚見陸啟面色灰敗,滿臉冷汗,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立刻出聲將他喊醒。
陸啟雙唇翕動,惶恐地扭頭,見身后沒人,才瑟縮著發抖,“二、二哥,你、你說長姐忽然出事,會不會是那厲鬼”
先前他那么容易被激怒,也是因為內心太過恐懼。父皇當初說的很清楚,如果那厲鬼真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長姐和皇后就是他們除了燕霜行心頭血煉制的符咒外的,第二道護身符。
之前陸啟還心存僥幸,可現在長姐被刺殺了
“休要胡言”聽到他脫口而出的“厲鬼”二字,陸祚也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當初他們是怎么算計燕霜行,怎么將他活活釘死在棺木中的事還歷歷在目,即便白日想起,也讓人脊背生寒。
“父皇前些日子已經召了國師入宮,想必正在處理此事。”
陸祚用力擰著鸚鵡的羽毛,聽見它一聲聲慘叫也無動于衷,只隱晦地提醒,“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中宮尚且安在。”
幾個臉色難看的皇子聽到這話,果然都安定了幾分。
是了,就算那厲鬼要索命,也有皇后在前頭給他們擋著,確實不用太過擔心。
可,真的是這樣嗎
陸啟坐在角落,看著夕陽灑在眾人的臉上,只覺得那像一捧捧的血,燕霜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