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戎初年四月,在擴建的朔州城里多出了一座極大極威風的宅邸。
這幾年因為烏蠻造不出烏蠻奇兵,反倒是朔北軍一直糧草充沛,朔州城里的小孩子也比從前多了許多。
他們看著那座府邸一日日建起來,一日日變得宏偉,怎么想都想不出能有多大的官來住進去。
“娘,是公主會回來嗎”
小孩子們都知道,朔州城是來過公主的
“噓,跟你說過多少次,公主已經登基了,要叫陛下。”
“娘,那公主陛下會回來嗎”
這下小孩子的娘也不知道了,盯著手里正在縫補的戰甲,想想多年前那個笑容和氣的小娘子,婦人拍了自己女兒的屁股一下。
“武娘子教的算數你學會了嗎就來跟你娘我歪纏趕緊去學元帥說了咱們朔州以后也得跟繁京通商的,到時候繁京來人跟你買東西你算賬都算不過人家”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婦人將戰甲穿在了身上。
去年秋天沒有烏蠻人來,這甲一年沒上身,還真有些緊。
“日子太平,這就是胖得快呀。”婦人嘆了一聲,把甲衣扒拉下來繼續改。
四月十六日,朔州刺史蘇引帶著人將一塊御賜的匾額掛在了那院子的大門上。
小姑娘拉著自己娘親的手看熱鬧,聽見祭文里的話,她小聲問
“娘,誰是安如意啊”
娘沒有回答。
小姑娘抬頭。
“娘你怎么哭了呀”
在小姑娘身旁的另一側,一個穿著赭石色對襟袍的老人瞇了瞇眼睛,仔細看著匾額上的字。
“勇毅學宮,陛下這是以侯府的規制給安娘子在朔州立祠啊。”
小姑娘不懂什么是侯府,什么是立祠,她一邊用袖子給娘擦眼淚,然后被娘嫌棄地推開,一邊歪頭看向這位老人。
“武娘子,學宮是我們能去讀書嗎”
“自然。”七十多歲的武粉桃武娘子對這小姑娘點了點頭,又去看那匾額。
她從南江府來朔北也已經三年了。
數年前武春芽帶著在朔北采到的東西回到了山海鎮,她就動心想要來朔北,只是她的兩個女兒武桂玉和武桂心都不愿她一把年紀還要受奔波之苦。
武桂心身為騎鵝娘娘廟的主祭不能隨意離開,武春芽是下一任主祭,山海鎮也需要武家女兒們的醫術救人,最后是她的長女武桂玉帶著她的小孫女武春苗先搬來朔州。
四年前,武春苗第一次帶人下到了地谷之中,地谷幽深不見底,武春苗還是用拋物計算之法發現了地谷深處的風有向上之力,也就是說,是地谷的底部有風往上走。
武桂玉將這個消息連同各種測算之數送去了繁京,沒多久,繁京就派了幾個精通算法之人到了朔北。
聽說了這個消息,武粉桃徹底坐不住了。
怕她吃苦怕她受累,
總不能怕她學算數吧
于是,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一路自山海鎮北上,坐著小騾子拉的車,偶爾混混鏢局車隊,大多數時候是跟在官府押解的后面,因為年紀夠大,給人看病和算命別人都信,也能換了錢來,又靠著騎鵝娘娘廟的憑信在各處還圣宮混吃混喝,混了半年混到了西北。
只可憐武桂心和武春芽,倆人去了浙州一個月回來,家里穩若定海針的老太太跑了,還把神鵝蹲過的那把四方凳、她們后來找人新畫的騎鵝娘娘像一起帶走了。
幸好,武桂心寫信給了自己姐姐,她姐姐又找到了江元帥襄助,武粉桃剛過了墨山進了西北地界就被朔北軍按圖索老太太給找到了。
武家三代女人自此在朔北扎了根,要么教書、要么行醫、要么去探查地谷,吃上了官糧,穿上了裘衣,吃不著魚,皺著鼻子吃烤羊肉,唯一不變的就是祭祀騎鵝娘娘。
“春芽一直說陛下是騎鵝娘娘轉世,我現在也有些信了。”
西北的春風自南而來,吹去了浮沙和灰霾,晴空之下,“勇毅學宮”四個字熠熠生輝。
同是學府之地,遠在繁京的國子監已經打成了一片。
“要我說甲字卷才是最好一卷,誰也別跟我爭此卷微言大義,行文磅礴,定是一君子所做”
“丙字卷丙字卷以水入題又用水利萬物而不爭破題,行文渾然天成,所言詳甚、妙甚哉”
“辛字卷絕倫之文章,定是天賜之作,世間難尋其二”
幾位國子監的博士路過,見狀都不禁掩面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