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嬸子,你說,這世上到底有多少地谷呢”
朔北散發著魔氣的地谷幽深可怖,人用眼睛就能看見。
似崇家這樣的地方,吞人噬骨,有誰能看見
唐桃子的才華和心志,唐杏子的決絕狠辣,前
前后后幾十條人命,這一切加起來,才讓她這一國之君窺見了這樣的幽微深暗,那些看不見的,被遮掩的,又有多少呢
此時已經是元戎七年,萬俟悠掌握這個天下已經進入第十一個年頭。
過去的那些年,她堪稱無畏,總想踏平自己前路上的所有坎坷溝壑,兄長、父親、宗室、豪強,天災如地谷,如洪澇干旱,她都覺得自己有法可想。
此時,她卻覺得自己走到了難以施展之處。
“重紫,給朕更衣,朕要去見聞太傅。”
“是,陛下。”
聞初梨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雖然沒有辭官,可自從卸任了戶部尚書,當了太傅,她也算是半隱于朝野。
聽說陛下突然造訪,這位規整了一輩子的老人還是如往常一般對著銅鏡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發。
整整齊齊,不曾失了禮數。
“聞大家,我有一問想向您請教。”
三十歲的陛下牽著馬到綠蘿山,站在梨花樹下,和當年的模樣那般相像。
她沒有自稱朕,她叫她聞大家,仿佛真的只是一個來求知的晚輩。
聞初梨整了整袖子,笑著問
“不知您有何事”
萬俟悠看著這些年里和自己亦師亦友亦君臣的老婦人。
“當年,我請您出山為我東宮詹事之時,您可曾想過,自己能為天下女子之表率”
聞初梨愣住了。
天下女子之表率
天下女子
是啊,女子入朝為官,嚴格說來,正是從她聞初梨始。
這一聲表率,她當得。
“未曾。”
聞初梨看著她的陛下。
“行路至此,得見花開,意外之喜。”
萬俟悠低頭一笑,又看向她
“那聞大家,那您如今看這些未期之花,若她們就此凋零,可會心痛”
心痛
聞初梨明白了她的陛下到底是來問什么的。
她站了起來,扶住了一棵梨樹。
“我本無意見花開,卻見百花次第,一朝春暖。既然如此,身前生后,一把老骨,一點名聲,與花同葬亦不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