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上寫著寧澹的名字。
底部落著她的款。
這封違世異俗的、鄰女窺墻的婚帖,后來在寧府放了三年,等了三年。
三年后,他們大婚。
換了她去寧府,放了近二十年。
上一世分明沒覺得多么含辛。
再想起來,為何舌根泛苦。
果然少女但凡嘗過了婚姻,便不再盼著婚姻。
沈遙凌怔了許久,笑笑捻著花箋走去了桌前。
重生以來,她每每見到寧澹時,總不得不想到前世那些事,因而往往想著躲
避他,或要用力思索,該如何應對他,該與他說什么話才合宜。
卻忘了,這其實也是另一種在意。
她在當下的這個時刻,其實可以不用那么瞻前顧后,不必承擔那么多的責任。
先前犯過的錯,就當做寫壞了的一頁練字紙,翻過就是。
她與寧澹上一世的命簿已經寫滿了。
但這一世翻過錯頁之后,便是新頁。
一片空白的紙張上,想寫什么都可以。
那她要寫。
沈遙凌與寧澹,相識于醫塾。
曾有一面之舊,淡水之交。
后判然兩途,捐棄前緣,漸成陌路。
沈遙凌一邊低低念著,一邊在花箋的背面落筆。
字成,拿起來捏在指間吹了吹,看著那墨跡。
那些牽絲扳藤的糾葛不再發生。
她不癡纏,也不故作回避,就當一個尋尋常常的故交。
二十年后寧澹怎么可能還會記得她。
就只是這般平淡的、安靜的、很快就會被忘記的故事。
背面被寫了字的花箋自然已經作廢。
沈遙凌癡癡看了一會兒,直到紙背干透。
往后仰著靠在椅背上,花箋舉在眼前。
北牖半開,薄白日光透在花箋上,依然刺目。
沈遙凌撫了一遍,又撫了一遍。
指尖再落下時,分別捻在花箋一角,嘶啦撕開。
對半再對半。
撕成難以辨認的碎片,團在掌心,本要尋個火折子點燃燒了,沈遙凌又頓了頓。
時隔這么些年,這張紙上原本的每一個字都仍然記憶猶新,她甚至還能記得起每一次落筆、每一次吹干的小心。
如今的她要燒了很輕易。
但當初那個費盡心思偷寫花箋的姑娘多可憐呢,仿佛她不該存在過。
沈遙凌猶豫片刻,從妝奩里摸出個錦心繡口的香囊,將碎紙片放了進去,扯緊絲繩,牢牢掛在腰際。
也算是個好意象塵埃落定。
指尖按上去,輕輕地撥弄。
那無香的香囊,便如無鈴的鈴鐺一般晃蕩幾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