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飄越來越大了,這是今年以來京城下的第一場雪,松軟明亮,晶瑩通透。
寧澹擺手拒了馬車的跟隨,迎走在雪中。
他嘎吱嘎吱地走著,耳邊好像只剩下他踩雪的聲音,和心里紛亂的說聲。
一
個聲音在重復默念那封花箋上的字句。
另一個在獨自嚴謹地思考著,幻境中的沈遙凌為何大清早地要飲酒,是因為貪杯,是為了壯膽。
她哪里是會害怕的性子,膽怯是因為在意。寧澹感受著幻境中那個沈遙凌落在他上甜蜜又閃爍的目光,忍不住有意。
有一個聲音拉著他的右耳在里不停地喊著,她要跟你成親,她要跟你成親。
寧澹長腿邁飛快。
他像是無意間拆到了一封極重要的軍機,他想做若無事地放回去保持原樣,卻又忍不住一個勁地想要跳起來回頭看看,免長腿跑了。
他預言到了。
原來他是要和沈遙凌成親的。
母親在替他擔心,今天一個勁地叮囑他。
母親肯定不知道,他要和沈遙凌成親了。
但他知道了。
沈遙凌會帶著花箋到他前來,會問他的意,會他“永愿如履綦,雙行復雙止。”
原來沈遙凌真的很喜歡他。
沈遙凌原本只是赤野林的一個闖入者,跟他無辜誤入的人一樣,待了不到一會兒就離開。
不同的是,他以為到此為止,結果她從此天天來。
他一開始躲了她一陣子,后來她一個人在林子里待很自在,好像無視了他占領了這里一樣,寧澹又覺有不愉快。
所以他故意出現,想讓這個光明正大的小偷知難而退。
結果沈遙凌像是等了他許久,到他之后就立刻著他的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線,同他割地盤。
可是他并沒有答應啊。
寧澹心想,但不知為何,他最后也沒說什么。
第一次有一個新鮮的,活潑的人在他前停留這么久,寧澹忍不住觀察她。
她說的聲音很甜,會讓人想到荷葉上的露珠,春蠶的幼蟲,類似這柔軟又轉瞬即逝的東西,寧澹不喜歡,每每聽到總是要忍耐。
他避免跟她講,她好像也看不出來,總是喋喋不休。不夠聰明,也是寧澹對她沒有好感的原因。
而且她的長相也讓寧澹覺很有負擔。臉蛋太過小巧,而五官又很濃艷,不做表情的時候,臉頰就像是糖水浸過的,氤氳著甜絲絲的息,引誘著人想咬一口。
一點也不像個普通的姑娘,寧澹不怎么滿意地想,他的姑娘不會像她一樣,讓人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
唯一不使寧澹討厭的或許只有她的性格。
她長很小,但一點也不文弱。他也有過一柄這樣的劍,因為是給孩子的所以很細瘦,卻磨很鋒利,現在收在庫房里,偶爾了會感覺到小巧可愛。
因為這一點,寧澹實也不算很排斥她。
有一次她沒有去學塾的飯堂吃午飯,而是躲在赤野林里一包糕點果腹,寧澹看著她一點點地吃,心想她要吃多久才能把一塊甜糕吃完。
看到最后,寧澹也沒計算出時間。沈遙凌抬頭,發現他一直在看,就有緊張起來。
她摸著自己的臉問“是有粉渣嗎”
寧澹沒有答。
沈遙凌是很在意地問“有嗎有嗎”
如果告訴她沒有的,就無法解釋自己在看什么,于是寧澹“嗯”了一聲。
結果沈遙凌又問“在哪里在哪里”。
寧澹嘴唇動了動,抬起手隨便一指。
沈遙凌狐疑地摸到額頭“沒有呀,怎么會吃到這里來呢”
寧澹發覺自己有點想笑。
他又重新找個位置指了一下,剛好沈遙凌低頭找手帕,臉頰在他指節上蹭過去。
原來并不是跟冰糖葫蘆一樣的觸感。
他想。滑滑的,粉粉的,帶著一閃即逝的暖意。
后來,他可能跟羊豐鴻提起過沈遙凌幾次。
或許也不止幾次。
他可以對羊豐鴻把所有跟沈遙凌吵過架的人的姓名倒背如流,羊豐鴻笑吟吟地問他“是嗎那沈三小姐有歡喜的朋友嗎”
寧澹矜持地不答了。
他覺有吧,就是他自己。沈遙凌討厭所有人,只跟他要好。
否則沈遙凌為什么只找他呢
什么跟他說,只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會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