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想,陛下未嘗不知這背后之人的狼子野心。但陛下選擇輕輕放過,只就這樣單單處置一個縣官,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但如論如何,若是再這般發展下去,到了上一世那種地步,就只能悔之晚矣。
她只能從現在開始抓緊時間。
沈遙凌知道,在除夕的前三天,年節前的最后一次上朝結束后,陛下會邀請百官偕同家人進宮,吃一場家宴,坐在一起談談心、說說話,接著便是“百官會談”,這是大偃的慣例。
所謂“百官會談”,其實相當于一個簡單的述職,并梳理來年的重要事項,像是一種聯絡君臣感情的場合,同時既是為了方便陛下了解大臣們的狀況,也便于布置來年的公務。
在這場會談上,不似平日里上朝那般嚴肅。
只要是能進金鑾殿的官員,無論官職大小,都可以在陛下面前暢所欲言,只要不是故意冒犯,即便說錯什么,也不會有人追究,比起議政,更像是輕松許多的閑談,甚至還縈繞著過年過節的喜氣氛圍。
但只要說的話能被陛下聽到,哪怕是閑談也有意義。
對于目前僅是個學子的沈遙凌來說,這是她現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機會。
她需要說服父親,在這場無人苛責的“百官會談”上,去代替她把“與西域通商”的想法提出來。
做最壞的打算,哪怕這個想法不被人認可,也不會害得父親受到牽連。
但是要說服父親也不簡單。
父親平時再怎么寵愛她,公務上也不可能由著她胡來。
她知曉父親的辦事習慣,最注重實效,即便是“百官會談”這樣的輕松場合
,他也絕不會亂說話。
那么,她必須要準備一套完整詳盡的方案,讓父親看到確確實實的可行性,而且有利可圖,才有可能幫她去開這個口。
這兩日,她在家中已經擬好了一個初步的雛形,只是尚且還沒有同任何人提起。
沈遙凌看完皇榜,深吸一口氣,說了句“走吧”,隨即放下車簾。
沈家的馬車來到魏漁家門外,已是輕車熟路。
她輕輕敲門,里邊兒無人應答。
沈遙凌又再次敲了敲,仍是沒有回應。
沈遙凌微微蹙眉,上一回她明明已經獲得了老師的許可,沒有道理會再被拒之門外。
時間緊迫,她也顧不上再講那許多規矩,干脆推門走了進去。
好在兩道門都未落鎖,只是虛掩著。
沈遙凌一進倒屋中,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屋子不大,沈遙凌眸光一掃,很快看見了趴在榻邊的魏漁。
魏漁一身灰衣,臉朝下臥倒在榻上,整個人一動不動。
燒炭的濃煙氣味充斥著整個幾乎緊閉的小房間。
沈遙凌心神俱裂,驚嚇得大喊一聲,“老師”
她把門扉全數推開換氣,疾步沖進去,跪坐在魏漁身側,搬起他的腦袋放到自己膝上,伸手就要扯開他的衣領。
這時魏漁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看見了她。
沈遙凌瞳仁震顫,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紅了,止不住地喃喃“老師你怎么”
話沒來得及說完。
魏漁望著她,朝她抬手,只是手臂似乎力氣不足,有些發軟,吐字也斷斷續續。
“小羊煮好了嗎咕噥噥”
沈遙凌“”
老天爺,老師都開始說胡話了。
沈遙凌來不及想太多,伸手接過若青匆匆遞來的濕毛巾,捂在魏漁鼻子前,又指使家丁把窗戶全都打開,把魏漁扶到屋外去。
屋外空氣潔凈,沈遙凌親眼看著家丁喂魏漁喝下去許多熱茶,又指點穴位幫他按揉疏通經絡,忙了一會兒,魏漁的意識慢慢清醒了些。
好在,魏漁應當是在那間屋子里待得不久,并沒有吸入太多炭灰。
清醒過來之后,除了有些懵,倒也沒有別的什么后遺癥。
沈遙凌這才忍著顫抖和害怕,小心地問“老師,你方才是在做什么為何,在屋中燒那么多炭。”
一副,想要了卻殘生的樣子。
沈遙凌傷心道“有什么想不開的,你可以跟我說的。”
魏漁被圍著一件厚厚的大氅,捧著熱茶杯,臉上還有幾道潦草的灰印,坐在石凳上虛弱地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