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澹不由自主地說“你還生我氣嗎”
問完之后寧澹就自顧自地閉上嘴。
他覺得這句話問得對他十分不利,因為他還沒想好如果沈遙凌點頭說是,他要怎么做。
沈遙凌愕住,隨即古怪地看著他。
“生氣”
她疑問的語調好像一個直立起來的小老鼠,譏誚地歪頭看著眼前的人。
“所以,你一直覺得我在生氣。生什么氣”
寧澹被問到了。
其實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只是直覺地知道沈遙凌對他并不高興。
否則不會離開醫塾也沒有跟他講一聲,也不會完全不搭理他的禮物,對他的態度完全變了,讓他好像半路上被人丟在大雨里,淋得完全摸不著頭腦。
他頓了一會兒低聲說。
“我不知道。”
沈遙凌短促地笑了一下。
好像是在笑話他的無知,但又好像不止于此。
“所以,”她抬了抬手,做了一個稍等一下讓我想一想的手勢,然后抵在自己的下頜上,輕輕淺淺地敲,“讓我確認一下現在的狀況。”
“你覺得我最近很奇怪,擔心我生氣,所以想哄哄我,于是就做了這些事情來幫我。對嗎”
沈遙凌條分理析地說著,覺得很有趣似的。
寧澹想了想,點點頭。
謹慎而認真地又補了一句,“抱歉。”
沈遙凌笑得肩膀都微微顫抖。
她剛剛居然有一點期待,可是在期待什么,她也不知道。
原來是補償啊。
這就不意外,也不難理解了。
她跟現在的寧澹之間隔了二十年的光陰,說實話,現在她看著寧澹的情緒,就像在看著別人的故事。
看著當時的寧澹,和當時的她的故事。
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到了一些前世沒有的、另外的情節。
寧澹的歉意,和他給的幫助,如果是落在十六歲的她眼中,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很珍貴的寶物,或許會藏進枕頭里,每天晚上都要反復地做這個夢。
但是在現在的她看來,這只算得上是一點施舍。
就好像。
寒天雪地里,一個背著重重薪柴艱難邁步想要
去送給別人的人,終于在路上遇到了她想找的那個人,而對方拿出一張火寸劃燃,想要幫她暖暖身子。
沈遙凌笑得有些難以停下,簡直越想越是好笑。
她不是嘲笑寧澹吝嗇。
只是以一個過來人的眼光,覺得他天真。
以為一點星火,真的可以救活一個鉆進了雪洞里的人。
其實沈遙凌愿意相信。
寧澹如今的在意是真心實意給那個十六歲的沈遙凌的。
但他不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二十年的錯位。
沈遙凌漸漸止了笑,眉眼間摻進一點遺憾,又揉進一點欣然。
不論怎么說,那個十六歲的她也在她自己的心里。
寧澹這份由歉疚而來的關心,雖然隔著回響,但也算是傳達到了。
只是,她不需要,“她”也不需要了。
現在的寧澹猶如一個珍貴的青芒,散發出稀有的香氣,初嘗禁果的女孩兒聞見了或許會心馳神往,可現在的沈遙凌已經有了堅實的外殼,這一點點香氣,還不足以打動人。
她已經完整地愛過一遍,她知道什么是愛,什么是想象。
沈遙凌會小心地保護身體里那個十六歲的自己,清晰而殘忍地告訴她
歉意不等同于傾慕,在意也不等同于愛意。
她已經徹底明白寧澹的意思了。
沈遙凌點點頭,接受了他的道歉。
就當做是為印南山上的那個凍壞了的姑娘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