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澹心頭一松,看著母親,目光之中只有感激。
下人在此時匆匆忙忙地進門來“公子,宮里找您。”
寧澹看向母親。
寧玨公主略作思索,接過披風親自給他披上了。
“去吧,恐怕沒什么大事,陛下這會兒正缺人說話呢。”
寧玨公主鉆研皇帝數年,成效還是頗為顯著的。
寧澹進宮之時,地下的碎片早已收拾干凈了,皇帝半靠半仰在軟榻上,正由身邊的大太監捏著腳心。
見寧澹進來,皇帝揮手趕退了人。
“小淵,過來坐。”
寧澹在一旁坐下,眸色黝黑。
皇帝看著他,倒是愣了愣,原本想說的話也似是忘了,開口道“你像是又沉穩了不少,這一趟出行,歷練了許多”
那倒并非是因為這個。
寧澹近來亦覺得自己與另一世的那個自己越來越像,就像兩半陶泥在緩緩融到一處。
他默不作聲,單膝跪下行了個認罪禮。
“臣趕赴阿魯國,原本想為陛下帶回神藥,卻鎩羽而歸,
有負于陛下。”
皇帝面色沉沉,還是伸手把他扶起。
“瑤草仙醫何處尋罷了。只是有些事情,知道了,反倒比不知道更為不快。”
寧澹抬眸看向皇帝。
這話頗有深意。
在被戳穿那“神藥”的來源之前,皇帝對此已深信不移。
即便旁邊的侍人、太醫再二勸阻,他也越來越常服用,一開始陛下還會斥責那些諂媚之人,而越到后面他越是愿意聽那些人的胡謅吹捧。
凡軀,皇帝也是人,而越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就越會把自己看作神。
“神”既然已經有了取信之物,再去戳破這份信仰,即便是說真話的人,在“神”心中也是有罪的了。
寧澹兀自跪地不起。
“欺君之人罪該萬死,陛下乃九五至尊,具有天子之目,合該徹曉天地間的事,洞察秋毫。”
皇帝聽在耳中,微微一怔,眸色漸深。
皇帝剛才所言,確實帶著泄憤。
若是此次的使臣沒有帶回來這些真相,他該吃的神藥還是會繼續吃,身心舒暢,一切都會相安無事。
然而現在到了如此境地,他怎么能不怪罪那些拆穿謊言的人呢
然而,他并不是什么不清醒的昏君,只是在私下抱怨一句罷了,甚至也只是暗暗的抱怨,剛漏出一句話音,寧澹便要急著勸誡,仿佛生怕他當真遷怒,還學會了巧言令色,一句話將他被戳穿的惱怒,轉為理應“洞察萬物”的吹捧。
小淵從前不是這樣的,既不會這么敏感,也不會這么著急。
方才他還夸小淵沉穩,而已經越發沉穩的人,還突然這般著急上火,便只有一個原因
皇帝想起今日在殿中侃侃而談,一一拆穿所有謊言的那個小女子。
再看單膝跪在地上的寧澹,眸中深意化作了玩味。
若是為了護著心上人,倒也不奇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