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紓俞點頭,很平靜,“你問。”
“奶奶目前的情況怎么樣”冉尋視線微微落下去,注視光潔的玻璃杯沿。
“她還記得我她還記得多少事”
她從沒想過李淑平會患上阿爾茨海默。記憶中的奶奶總是寬和嚴謹,身為理科老師,講課水準極優秀,性子也要強。
現在卻開始忘人忘事。
游紓俞默然很久。
“兩年前。”她輕聲答。
“那一天回家,奶奶忽然不認識我了,要趕我出去,還一直問我小尋去哪里了。”女人聲線隱隱透著脆弱。
“這之后,我下班偶爾會看見奶奶準備的夜宵。一碗餛飩,一碗湯圓。”
冉尋睫毛低垂,心尖像被揪住,呼吸覺得澀然。
那時她時常和游紓俞去奶奶家,她撒嬌說晚上容易餓,李淑平就寵溺地按照她們的口味準備夜宵。
游紓俞繼續開口“奶奶一直都記得你,只是最近,她的記憶有些顛倒無序。”
“回到我們還沒”她抿一下唇,像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
“沒開始的時候。”
冉尋禮貌頷首,“我明白了。”
杯子里的柑橘片泡水很酸,喝一口,逐漸蓋過心頭難言情緒。
游紓俞答完就一直靜靜等候著,像是在等待她再多吐露些話,又像是在等下一個問題。
燈光下,她側頰線條被映得柔軟但蕭條,清瘦手腕掩在家居服下,透出纖細血管。
獨自生活的這幾年,女人經歷了什么冉尋覺得心中有了輪廓,但又模糊不可追。
她嘗試在寂靜氛圍中拋出第二個問題,“所以,信箋,還有這一間房子,會是巧合嗎游老師。”
冉尋知道游紓俞能聽懂這個問題。
信箋是故意夾在相冊里,讓奶奶拿給她。
這一間房子也是得知她要回來,故意買下來的。
冉尋總是不太愿意惡意揣測游紓俞,因此話音放得柔軟不少。
雖然從前只短暫在一起幾個月,但她知道女人性子表面冷淡,內在卻赤忱,不擅說謊。
出乎意料,游紓俞對這個問題沉默許久。
冉尋看見她睫毛垂下去,避開眼神交集。
冷白指節蜷進家居服袖子里,因為緊張,整潔得無一絲褶皺的睡裙微微被拽得翹起。
像是沒藏好尾巴卻裝作自若的松鼠。
這些變化都太細微,外人肯定不會察覺,可冉尋離得實在很近。
她笑了一下。
這些小動作落在一位大學教授上,略顯可愛。
“覺得為難可以不回答的,那就跳過。”冉尋貼心打圓場。
所以,這兩件事總有一件是蓄意。
故意讓她看見信,或者故意住在她附近。
冉尋從前自詡從前對游紓俞的心思了如指掌,可如今也不能斷定。
時間跨度那么長,她們早就逐漸看不透對方。
杯子里的水由熱轉溫,柑橘片懸在杯壁上,滋味酸澀的水珠滴落,不上不下,進退兩難。
“那事不過三,最后一個問題,辛苦游老師解答。”冉尋以手指摩挲杯子,淺淺朝她笑。
游紓俞斂眸,整理好睡裙,靜靜看她一眼,示意她問。
桌前的白熾燈以每秒鐘一百下的頻率閃爍,或許屋中人的思緒也無聲變動多次。
最后一個問題。
游紓俞試圖從冉尋的表情中剝絲抽繭,可惜,她實在讀不懂。
窗簾拉起來了,桌上的一小片圓形亮域好像黑暗中的月亮。
但游紓俞今晚的月亮就坐在她面前,盈盈笑著,思忖著最后的問題。
“奶奶還會在這里住多久呢,一周左右”冉尋將玻璃杯放回桌上,視線掠過游紓俞薄但好看的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