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青倒是不怎么在意這些人。
他走到最里面,那間屬于海斯教授的辦公室外,輕輕敲響了門,三秒鐘后,里面傳來了低低的回應聲“請進。”
海斯教授還是那副精英學者的裝扮,坐在書桌邊,像是在查閱資料。
面前的小桌板上放了許多照片,簡青用余光一瞥,發覺那些照片都是屬于塞繆爾的。
當然,并不是現在的塞繆爾。
在最上面那張照片中,畫面里的人魚更年幼,也更弱小,像六歲孩童一樣大。
他看上去不安極了,身上插著無數管子,靜靜的躺在水床上,那雙漂亮的眼睛無助的睜大,怔怔地望著鏡頭。
“這張照片,是十五年前,塞繆爾第一次絕食進醫院后拍攝的。”海斯教授知道他在看,微笑著將那張照片拿起來,遞給簡青,“沒想到時間這么快,一晃十多年就過去了。以前那個喜歡無理取鬧的小家伙竟然也長得這么大了。”
他笑著,把目光挪到簡青臉上,看著他“你是不是想問他為什么絕食”
簡青沒有隱瞞,點頭“嗯。”
“因為,那是他第一次經歷休眠期。醒來后,他刻在基因里的一部分天資和記憶蘇醒了。”海斯教授侃侃而談,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他記起了他的媽媽。我拗不過他,只能給他看了他媽媽的照片”
簡青一怔,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塞繆爾的“媽媽”早就死了,他“媽媽”的照片里沒有那個慈愛的母親,只有一條剛剛衰亡、將要腐敗發臭的人魚尸體
為什么海斯要給他看那個
“你難道不怕他對你喪失信任嗎”
簡青幾乎叫了出來
難怪塞繆爾對這個“父親”的態度可有可無,甚至在某幾個瞬間還流露出了淡淡的厭惡。
“為什么要信任我呢”海斯教
授似有所指,“我們本來就和他不是一個物種,你忘了嗎。在他擁有成年后的力量前,我不想讓他有任何眷戀的東西,最好是毫無感情,這樣才能方便我們在他身上進行一些社會學方面的親密關系的實驗。”
“但很顯然。”海斯教授像是有些遺憾,攤開雙手,“塞繆爾的成長期實在是太過短暫了,這個項目還沒有得出什么結果,他就成年了。簡青,現在的塞繆爾,需要一個眷戀的東西。你很幸運,你被他選中了呢。”
簡青對他怒目而視,走上前,抓住海斯教授的領子,把他從沙發上拎了起來“到底是眷戀的東西,還是你們在尋找他的軟肋”
“隨你怎么說。”海斯教授彎了彎眼睛,撥開簡青的手,“上級把我們的項目申請文件批復下來了,我們正在對塞繆爾進行第一場測試,歡迎你去看。”
“你說什么”簡青咬著牙,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驟然捏緊了,疼痛漫上心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你這個陰險的”
“感謝夸獎哦。對了。”海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歪著頭,看著簡青,“你要不要猜猜看,他到底會不會把旁觀而無所作為的你,視為和我們一樣本性惡劣的人類那他,還會相信你嗎”
回答他的,是簡青重重甩上門的聲響。
海斯一頓,忽然抑制不住地前俯后仰的笑了起來
“想讓一個不是人的東西信任你我告訴你,那是癡人說夢”
簡青當然沒在意他到底說了什么。
此時此刻,他滿心都只是一個念頭
他要帶塞繆爾走
他決不能讓他再待在這里,任憑這些詭計多端的人類欺負
魚應該生活在海底,如果當年塞繆爾的母親沒有擱淺,被人類發現,那么,等待著塞繆爾的生活應當像他的描述一樣美好。
他應該在海底暢游,捕獲一些美味的食物,和交好的魚兒互相嬉戲;用貝殼和礁石、還有柔軟的水草制造屬于自己的居所。
等到成年,他會找到真正的“人魚公主”,和她共度一生,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無數思緒在簡青腦海之中打著轉兒,熟悉的路徑卻變的那樣長。
他等不及緩慢的扶手梯,大步從旁邊的長樓梯跑下。
同事異樣的眼光、藍色的玻璃缸、冰色的日光燈都甩在腦后,變成了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會恨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