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廂里的乘客仿佛在一瞬間被定格下來,所有動作都慢到極致,最終緩緩地歸于沉寂。
一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終于從透明的玻璃中伸了出來,恰逢其時地接住了簡青向下滑落的身體。
“他”攬住了簡青的腰,微微躬下身,目光中混雜著好奇與憐憫,仿佛一個剛剛走入人世的惡魔,尚且不知道如何和這些人類相處一般。
“他”身邊的那些斷肢揮舞著指頭,顯然有些亢奮
“你在干什么呢好摸不”
“和咱們之前吃過的生肉有什么不一樣”
“他”聽到這句話,回頭望了這些斷肢一眼,好脾氣地糾正道“他不是生肉。”
“他”垂下眼,認認真真地觀察著簡青。
他長得很是俊秀,臉頰蒼白,眉眼深邃,唇瓣淡粉,漂亮得像是一幅水粉畫。
“他”曾看過簡青笑起來的模樣,眼鏡的輪廓很漂亮,那雙眼眸里亮著淡淡的光芒,如寒星一般閃爍。
那副模樣比現在要漂亮許多。
想到這里,簡青脆弱的模樣仿佛激起了這只從鏡面中走出的怪物為數不多的一點兒憐憫心,“他”伸出手,指尖抬起他垂下的頭,吻上了那張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臉孔的額頭。
“別怕,我來了。”
簡青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他夢見自己在人來人往的地鐵上昏倒了,無數人像那些糟糕回憶中一樣,圍著他指指點點,叫囂著讓他滾下去。
一句句唾罵幾乎與過去他曾聽過的斥責完全相同,一次又一次的提示著簡青回憶。
他仿佛陷入了一個不停旋轉著的灰白色漩渦里,黑白相間的條紋組成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像一只野獸一般,幾乎要將簡青整個兒吞吃下去。
這樣的視覺沖擊實在太大,在黑白漩渦慢慢地漫上腳踝的一瞬間,簡青猛地睜開了眼。
模糊的視野中,不是夢境中明亮的地鐵車廂
,也不是那些野獸般的黑白漩渦。
入眼的場景是簡青最熟悉的家,漆成淡青色的墻壁上懸掛著他精心布置過的小掛畫,一盆搶救回來的盆栽也安靜地呆在冰箱上。晝光融融的從窗格中落入室內,倒瀉一地柔光。
簡青幾乎愣了半分鐘,才緩慢的撐著自己坐起來。
難道,昨天殘留的那些記憶是幻覺但是,他又是怎么回來的呢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記憶斷片的情況,而且,自己當時那個狀態,真的沒有引起車廂上的其他人的注意嗎
然而,這樣一想,他剛穩定下來的精神世界再次震蕩起來,那些壓著的情緒還沒下去,蟄伏了一晚上,在此刻終于找到機會,狠狠反撲回來。
簡青“”話不要說太早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翻身下床,從餐桌旁找到了一個裝藥的小盒子,吞了兩顆谷維素,讓自己的思緒變得更鎮定一些。
今天是周六,按道理來說他是不用上班的,但現在情況特殊,熱愛工作的主任很可能一個電話把他們叫回去加班。
現在還是早上七點鐘,簡青收拾好心情,準備打掃一下屋子。
然而,他剛走到沙發旁邊,就看見了自己敞開的公文包。那面漂亮的鏡子順著縫隙,滑落到了鋪著地毯的地板上。
簡青彎下腰,將鏡子撿了起來。他剛抬起手,就發覺鏡子下還壓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紙張。
他垂著眸,目光在觸及那幾個字的時候,瞳孔微縮,指尖輕顫,紙張如秋葉般飄落下來。
上面寫著
別怕,親愛的。
我在看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