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青從沒想過,自己會在一個下著雪的冬夜,和一只怪物相見。
他明明應該感到害怕,但在這種人類本能帶來的情緒之外,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奇異的安心。
就如歸鴉背日,倦鳥投林,有一方可以安身立命的角落,讓他不可抑制地感到舒適和安全。
怪物為他構造出的春日不再寒冷,溫暖和煦的風裹挾著清新的草木味道,從遠處吹來,可簡青仍然覺得冷,握著圍巾的手細細發著抖。
他眼眸抬起又落下,兩扇濃密的眼睫輕輕地搭在一起,彎出一抹脆弱蒼白的弧度。
他能感覺到,對方正低著頭,那道去而復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溫溫熱熱的,并不灼人,更像是能融化冬雪的春風。
他們就這樣僵持了許久,卻都不約而同的保持著沉默,像是沒人愿意打破這片刻的平靜,進而深究那些不清不楚的言語和動作。
風停雪歇,不知過了多久,簡青終于開口,打破了這場注定消滅的沉默“你怎么過來了”
他握著圍巾的手還露在外面,蒼白消瘦的手背被剛才的料峭冬風吹得有些青,發問的時候,“他”注意到,簡青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你一直跟在我身邊嗎”簡青問完,卻沒有得到答案,錯以為自己的問題惹惱了對方,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眸去望,“你”
“嗯”這一次,對方終于有了反應。
“他”的尾音微微的上揚,像是天然攜帶著一把小鉤子,即使是尋常說話的時候,也足以輕易的牽動人的情緒。
簡青果然被這道聲音引起了注意,微微仰著頭等待下一句答案,窩著圍巾的手就被忽然被什么東西貼了起來,溫暖在一瞬間驅散了寒冷。
他有些驚奇,下意識垂下目光,看見了窩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他”握住了他的手。
但這似乎仍然讓“他”覺得還不足夠。“他”單手收起那把巨大的黑傘,將它立在一旁的路燈桿上,勾著頭,兩只手握住簡青被風吹得冰涼的那只手,讓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這一切都超乎簡青的預料,他一時沒有躲閃,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就這樣被人攏進了掌心里。
說來奇怪,簡青本以為怪物的體溫會比人類低上一些,但事實證明,“他”掌心的溫度和冰冷毫無相干,溫度烙在他手背上的時候,甚至有些灼熱的意味。
“冷嗎”那只怪物問。
簡青幾乎是下意識搖了搖頭,反應過來他問的話之后,又倏地抬起頭,對上那雙與自己不甚相同的漆黑眼眸。
簡青的眼睛是淡淡的藍色,在晝光融融的天氣里,就像一泉淙淙流淌的清澈小溪。
但對方的眼睛卻與他不一樣,那是一種虛無的黑,更類似于無機質寶石的顏色,在黑夜中閃爍著光亮,在溫暖和煦的春天里,卻黑得仿佛能吸進周遭無限光彩,一絲光也透不出來的。
“”簡青語塞片刻
,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怪物的力氣出乎尋常的大,握著他的那只手想抽卻抽不出來,他只能轉過眼,欲蓋彌彰地望向別處,借此掩蓋自己的尷尬,“你還沒回答呢,你怎么來了”
“聽見你在叫我。”怪物有問必答,目光卻一心而用的落在簡青的手背上,像是在認真地研究有什么別的可能讓它被覆蓋得更全面,“所以我就來了。”
簡青沒注意到他的目光,猶豫了好久,終于問出了之前那個一直在心中盤亙的問題“你一直在嗎”
他仰起頭,清澈的眼睛在晨光里閃閃發亮,清澈得讓人訝異“我以為你會消失不見的,比如,去別的地方。”
這句話的表意并不那么明確,怪物明顯沉默了好幾秒,才勉強理解了簡青的意思。
“他”微微歪著頭,看向簡青,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你覺得我像隨身老爺爺嗎要的時候,就出現在你面前,你不需要的時候,就可以把我轉贈給他人”
簡青一愣,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意思好像真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