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姜瓷宜眼里迸發著恨不得能跟她同歸于盡的恨意。
可后來,從她開始一次次試探時,那恨意逐漸便消失了。
卻沒想到,今天又一次出現。
分明她們今天還聊得那么愉快,她們共同探討星星月亮,探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程星恍惚間找到了以前跟筆友寄信時的自由和舒適感。
高中那會兒,學校流行交筆友,大家都會在網上認識新的朋友,然后互換地址,給對方寫信。
在有網絡的年代,她們還想要保留文字最原始的魅力。
程星起初有好幾個筆友,可給筆友寫信很耗費精力,高考作文八百字,她寫得都有些費勁,所以后來有些堅持不下去,給筆友們寫得信也越來越沒意思,慢慢地,就跟大家斷了聯系。
但其中有個叫“瓦片”的女孩,每隔一個月就會給她寄信,講自己在學校的事情,說她在學校好像不太受歡迎,講她奶奶給做了什么菜,講她家里種的茉莉花。
程星跟那些筆友們互換地址之后就把聯系方式刪了,互相約定只用寄信的方式來交流,所以她已經沒了瓦片的聯系方式,本來想著像跟其他的筆友斷掉聯系那樣,也這么跟瓦片斷了。
卻沒想到,瓦片很執著,她似乎沒什么朋友,所以每個月都會給她寄一份信。
逐漸,程星會跟她聊最近新出的電影,新買的書,媽媽給做的糖醋排骨,外公外婆給的壓歲錢,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偶爾還會夾雜著煩惱,譬如期中考試排名掉了,模擬考時分數斷崖式下跌,高考填報志愿時發現考出來的分可能上不了心儀的學校。
程星固定地跟她保持著聯絡,還會在信里鼓勵她。
她在信里跟程星說被女同學關在廁所待了一晚上,那里沒有燈,她都快嚇得昏迷過去,程星讓她拿把刀放在桌上,看誰再欺負她,她就拿著刀閉眼亂砍。
但要拿沒開刃的刀,不能真的砍傷人,不然要坐牢。
她說自己從那之后就有幽閉恐懼癥,不敢一個人在黑暗的環境里待著。
程星問她有沒有人能保護她告訴父母或者告訴老師。
她說自己無人可靠,程星便鼓勵她要強大起來,人只要沒有軟肋,一定就是最強大的。
那時候她們最快的頻率是半個月通一次信,起初程星的文筆并不好,捏著筆很久寫不出來幾個字。
但為了可以有更好的文筆來描述她的見聞,為了把自己不太有趣的生活寫得有趣一點,她會看各種各樣的書,也會跟筆友分享自己最近看的書,甚至有時一封信里會是一整篇書評。
起初她寫完那封信
自己再看時很忐忑,會擔心筆友嫌棄。
卻沒想到再收到回信,瓦片第一句便是親愛的禾苗,你推薦的書我讀了,看完如你一樣,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瓦片也會把回信寫成書評,卻是跟她完全不同的角度。
久而久之,程星喜歡上了看書,等到她大學的時候已經可以跟筆友寫兩千字的長信。
程星會在信中交代自己的現狀,說自己讀了喜歡的專業,離家也很近。
筆友有說過自己的專業,很巧,也是法醫。
但她說自己沒有天賦,解剖尸體很害怕,站在實驗室里會忍不住腿顫,大學第一節解剖課,她吐了個天昏地暗,可能要考慮轉專業的事情。
程星既鼓勵她,也勸她如果真下定決心就勇敢去做。
后來大概是她決定了轉專業,發來的信字數也越來越少,寥寥幾筆,沒有了零零碎碎的生活,只言片語里也只剩惆悵。
逐漸地,程星收不到她的回信。
三個月之后,程星給她寄了一份帶著自己手機號碼的信,表明自己對她有朦朧的好感,如果說瓦片對她同樣有這種感覺,那可以給她打電話或是發短信,她們可以約一次線下見面。
卻沒想到,程星再沒有收到過回信。
程星一直將這段沒有見過面,也不知道對方名字的感情,稱為初戀。
而今天,姜瓷宜坐在書店里看書的氛圍感,滿足了她高中時很單純美好的想象。
所以后來跟她聊天,很舒適,也很自在。
程星看著姜瓷宜操縱著輪椅升高,借著手臂的力氣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