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一天的雨最終沒能落下來。
半夜陰云退去,明月高懸,天際一片透明的深藍,竟然有些晴空朗月的意思。
孟闊哼著小曲回來,看見江騫背對大門,坐在庭院深處石桌前伏案寫著什么。
“喲,還沒睡吶騫哥”
江騫隨口應了聲,并沒有抬頭。他只點了盞很暗的燈,其余全部借由道路兩旁的地燈和月光。
孟闊眼睛看花了也沒看清他寫的什么,喃喃道“怎么一個兩個都不愛點燈呢”
他于是伸長脖子探出頭,然后大驚“又抄書你又惹他了”
江騫這人雖然混血,也會說中文,身上卻沒有半分被大陸文化熏陶過的痕跡,發音不錯,但詞匯量貧瘠如荒漠。
剛來孟緒初身邊那會兒,他要么半天蹦不出一個詞,要么冷不丁來一個驚世駭俗的讓人目瞪口呆,常常氣得孟緒初胃疼。
對此,孟緒初下了死命令,要他學好中文。
而對付一個野性難馴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不得不靜下來,漫長枯燥地重復同一件事。
所以孟緒初讓他抄書。
從前孟緒初練字,不少詩書古籍都親手抄錄過一份,江騫可以在書房取任何一本隨意臨摹。
開始的確困難,但現在的江騫已經可以泰然處之。
“沒有,我主動的。”江騫淡淡開口“我中文不好,今天又惹他生氣了。”
孟闊心說,你這中文聽上去挺好,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孟闊欲言又止,“光抄三字經可能沒太大效果”
“是嗎”江騫停筆,觀賞了下自己的大作,面露滿足“我覺得還不錯。”
孟闊“”
孟緒初書房里詩書浩如煙海,江騫每次卻只拿三字經,回回從人之初性本善開始。偏偏這本還是孟緒初小時候抄的,又老又舊,筆力和遒勁倆字不沾邊,趕現在差遠了。
孟闊不懂臨摹這本的必要性,也不明白“人之初性本善”對這位國際友人的日常中文交流有什么實質性幫助,但他選擇尊重。
“那什么,騫哥”孟闊斟酌道“要不你還是進去寫吧,好歹點個燈,這外頭多暗吶。”
江騫很認真,指腹輕撫過孟緒初幼時的字,又一筆一劃描下來,聞言只是搖頭“就這樣挺好。”
孟闊頓時覺得他可憐,想來多半是這兩天孟緒初老訓他,給人訓得不得不委曲求全。
他連連搖頭,嘆息地拍拍江騫的肩“沒事啊騫哥,你就放心大膽進屋去,咱哥很大方的,不會心疼那點兒電費,實在不行我找他說說”
話里同情溢于言表,江騫聽得想笑,又忍住,“不用了。”
“這有什么,都是一家子兄弟”
江騫配合著點了點頭,岔開話題“你去看看他吧,他讓你回來之后去找他。”
“是嗎”孟闊瞅了眼時間,“喲,那我得趕快了。”
“嗯,他應該睡了,”江騫繼續抄書,“你記得動作輕點,要是看他睡得熟就別叫醒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誒好。”
孟緒初還病著,確實不好被驚擾睡眠,孟闊轉身上樓,推門時格外小心翼翼。
臥室里很暗,走廊的光灑進來一點,孟闊在門口屏息觀望片刻,床上靜悄悄的,看樣子確實是睡熟了。
孟闊退后半步,正要輕聲合上門,被子里突然動了動,孟緒初探出一只手“阿闊”
“誒,哥。”孟闊條件反射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