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若沉帶了兩杯水進審訊室,將其中一杯放到明仁小學校長張慶哲面前,“請。”
“好,謝謝。”張慶哲將水杯握住,慣性抬頭看去。
他來的時候想過了,只要不是簡若沉來審就好。
只要不是簡若沉,他就有把握挺住,糊弄過去。
可才抬眼半米不到,就先看到了一縷垂在肩側的銀白色馬尾,扎得松垮懶散,不是簡若沉還能是誰
張慶哲唇角一垮,連硬撐的體面都險些維持不住,“簡顧問。”
“嗯。”簡若沉拉開張慶哲對面的椅子坐下,抬眸掃過去。
張慶哲,63歲,原戶口在香江新界,自管理明仁小學以來,就將戶籍落在了學校。
他今天穿了一套煙灰色的西裝,靛藍色的條紋領帶打得潦草,鼻梁上架著的眼鏡有些泛黃磨損,看著很舊了,就打量的一小會兒,張慶哲已經瞇了三四回眼睛。
簡若沉收回視線,不經意問“既然眼鏡不合適,為什么不戴平常戴的那副”
張慶哲下意識想接話,轉念一想,陡然渾身發涼。
他故意換了便宜陳舊的眼鏡,沒帶金絲的那一副,就是為了與賄賂贓款一類的事情脫開干系,沒想到竟然被簡顧問一眼看出來
還好他沒貿然回答。
這是試探,絕不是隨口一問
他張慶哲喝了口水,壓了壓心底的不安。
簡若沉盯著他抬手時裸露在外的手腕,又笑了,“您出門這么著急怎么連手表都忘了戴西九龍總區警署的傳喚固然緊急,但也沒急到連表都來不及戴的地步。這么大一個白色的印子在手腕上,想必原先一定帶了一塊常年不摘的愛表。”
張慶哲下意識拉著一下衣袖,遮住手腕。
他故意換銀鏡,沒戴手表,就是因為知道了icac正在查貪污。這次查得那么嚴。要是戴個不符合收入的名表進西九龍,幾乎與挑釁無異。
張慶哲心思電轉,哈哈笑道“這還是我以前的眼鏡,年歲上來了,眼睛也看不清楚,新配的那副洗澡時不小心被我弄到地上,壞了。正好總區警署需要我們配合調查,我也來不及修,潦草找了舊眼鏡,隨手一戴就來了。”
他說著,低頭整了整領結,“哎,連領帶都沒打好,手表也忘記戴,實在是失禮。”
簡若沉對他換眼鏡和不戴手表的真正理由心知肚明。
這老校長演得挺不錯,跟當年江含煜頂著寒風扯開衣領在學校門口等他時的演技有一拼。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沉默地看著張慶哲。
張慶哲淺笑著與簡若沉對視,一分鐘時還穩如泰山,到了五分鐘時便在心里打起鼓。
這顧問光看不問是什么意思
在想什么呢
十分鐘,張慶哲心中焦灼,不自覺將紙杯里的水喝了個精光,他咳咳嗓子,又整了整衣襟道“這個調查需要我怎么配合”
簡若沉恍然“哦”了一聲,好似才回神,“我剛才還在想,你為什么會覺得西九龍叫你來是為了配合調查。您是被作為犯罪嫌疑人傳喚,這回您聽明白了嗎”
張慶哲面色一僵。
“還有。”簡若沉抿唇道,“與您一同被傳喚的還有莫爾克林以及德誠小學校長仇嘉文。請您態度稍微端正一點。”
張慶哲面色發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需要律師。”
張星宗邊做記錄邊道“在重案組第一次訊問結束或者開始拘留您了之后,您才有權聘請律師,現在是我們第一次質詢,所以不能請的”
他早已謹遵簡顧問教誨通讀香江法典,將律法爛熟于心,就算當場轉行當辯護律師也沒什么問題。
可不要小看文職
張星宗想著,挺起胸膛,很是驕傲。
真帥,這么帥的臺詞終于輪到他了可惜尾音沒壓下來,沒簡顧問用刑法壓人時威嚴,還可以再學。
張星宗眉眼低垂,暗暗反思。
張慶哲只覺得他氣勢逼人,進門時僅存的僥幸心理在這一唱一和之下消失得干干凈凈。
簡若沉見他兩腮發抖,氣勢散了一半,又道“重案組時間有限,不得不三個人一起問,反正你們犯的錯都差不多,誰先招了,就算他改過態度好,戴罪立功,可以爭取少判甚至不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