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強行把他臉抬起來,才發現他嘴唇都咬破了,身子也在打顫。
“安安”他擔憂地抱住他,“你怎么了,爸爸沒事,只是骨裂。”
“不要爸爸疼。”盛時安抽噎著,在他肩頭,小聲地,反復地,斷續地,哀求似的說“不要爸爸疼。”
“好了,乖。”盛淮更緊地抱住他,“讓醫生給爸爸用多多的止疼藥,讓爸爸一點兒都不疼,好不好”
盛時安咬緊牙關,點點頭。
“可以大聲哭出來,爸爸聽不到。”盛淮抱他
走遠,走到外面小花園才停下,拍拍他顫動的肩膀。
可盛時安哭不出聲來。
壓了兩輩子,他不會大聲哭。
想說的話不能說出口,他不敢放聲哭。
他只是傴僂著小小身體,喉頭哽咽著,切切哀求“不要爸爸疼”
把盛時安帶回房哄睡,交代人看著他,將近深夜,盛淮才回到裴昱病房。
“你在孩子那邊就是。”裴知遠看他一眼,壓低聲音說。
“我陪阿昱一會兒。”盛淮啞著嗓子,看向病床上的裴昱。
裴昱睡著了。
那輛車速度不快,他的傷勢不算重,奈何他體質太弱。
出事到現在,他清醒的時候不多。
“那你先待一會兒,我上去洗個澡再下來。”見他怔怔望著阿昱,裴知遠遲疑片刻,終究起身。
盛淮點點頭,等他走后,拿熱毛巾幫裴昱細細擦了手和臉,又拿棉簽蘸了溫水幫他潤唇,看他嘴唇無意識咂了下棉簽,盛淮笑笑,摸摸他頭發,拉了椅子在他床頭坐下,終于露出一絲疲憊。
“阿昱”
他虛虛握住裴昱沒打吊針的那只手,頭抵在床沿。
本來只是閉閉眼,讓緊繃到快斷的心弦放松一下,他卻不知怎么睡了過去。
不知怎么,做了場夢。
“我不要他死”
還是盛時安,大一點兒的盛時安,哆嗦著抱住他,小臉臟污,雙眼猩紅“舅舅,我不要他死”
不會。
他看見夢中的自己嘴唇蠕動。
他看見“自己”被消防員死死按住,跟隨著“自己”的視線,怔怔看著蒙了白布的擔架被抬出來。
同“自己”一道,心膽俱裂,萬念俱灰。
阿昱
“嗯”裴昱半夢半醒咕噥一聲,手指掙扎了下。
他被抓得好痛。
盛淮猛然清醒過來,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他松了松裴昱手指,又更緊地抓住。
是夢。
只是夢。
可是
他僵硬地偏頭,看了眼床頭小桌上,裴昱的記事本。
本子他見過,但從沒翻開過。
可這個他從沒翻開過的本子,內頁寫了什么、畫了什么,他卻莫名刻在腦子里,看過千百遍一樣牢靠。
盛淮僵了良久,松開裴昱,拿起本子,遲疑再三,翻開扉頁。
只看了一眼,他手指顫了顫,又將本子合上,妥善放回原位。
裴知遠恰好走進來。
盛淮站起身,毫無破綻朝他點點頭。
氣息翻涌,他咳了一聲,又強壓下,喉舌唇齒,嘗盡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