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點的披薩到了。”黃昏時分,紫荊巷,裴家的院門被敲響。
“放門口。”大門外的遠程門禁,傳出一道低沉聲音。
“好的,先生。天氣不好,馬上要下雨,請您盡快來取哦。”外賣員客客氣氣把披薩放在門口臺階上,騎上電車,飛馳往下一家。
雨說下就下。
外賣員才走沒兩分鐘,豆大的雨滴落下來,“啪嘰”“啪嘰”砸在披薩盒外面的塑料袋上。
又過兩分鐘,院門被匆匆打開,裴知遠低著頭,伸手去拿披薩盒子,才發現盒子不在地上,在一人手上。
門外多了兩個人,四只腳兩只大,兩只小。
“滾。”他頭也沒抬,手伸向那人手中的披薩盒。
那人一手撐著傘,另一手卻緊緊拽住盒子不撒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只是顏色青白。
“冷了,阿昱不喜歡吃。”手的主人開口。
許是下雨的原因,他聲音聽起來空空邈邈的,透著一股子瘋氣。
“安安。”那人低了下頭,又開口。
旁邊那只小的半邊身體都淋濕了,卻遞出一只干干凈凈的披薩盒“大伯”
“我不是你大伯”
“伯伯。”小孩兒改口,陰冷的雨好像下到了他眼睛里,在他眼里打著轉兒,“伯伯,一起吃阿嚏”
小孩兒扭過臉,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小身體抖了兩抖,但雙手仍十分努力地端好盒子,保持盒子紋絲不動。
裴知遠緊緊抿著唇,手下意識要接上盒子,卻拐了道彎,奪回裹著塑料袋、被雨水打濕那個,“啪”地合上門。
一定是他合門的力道太重了,小孩眼里的淚水關不住,“啪噠”砸下來。
“走了。”站了不知多久,那個撐傘的大人開口。
他接過那孩子手上的披薩盒,與來時路截然相反地,把雨傘偏向他,帶著他走回兩戶之隔的另一座小院。
“進去吧。”他推開門,把孩子交給迎出來的老人,自己卻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他上了停在巷子里的車,把披薩放在副駕駛,收起傘,合上車門,開了一段舒緩的輕音樂,自言自語“阿昱,你想去哪兒吃”
“還是這種天氣,你不想出門”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對,我去找你就好了。”他想通什么似的,勾了勾唇角,踩下油門。
天氣惡劣,路上沒什么車,一個多小時,男人就抵達了目的地。
一處渺無人煙的墓園。
他撐了傘,沿石階而上,手里抱著用外套裹住的披薩盒。
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怎么,知道哥哥要來,這么開心”把披薩盒放下,他摸了摸墓碑上的笑臉,那張漂亮到在陰霾中也奪目的笑臉。
“還沒涼。”他把傘架在碑上,動手剝開外套,露出里面的披薩盒子。
又打開盒子,分出兩角余溫尚在的披薩,一角放在碑前,一角自己拿起來吃。
沒有水。
他一定是噎到了。
噎得眼圈發紅,但還勉強在笑“阿昱喜歡的口味就是好吃。怎么會有人覺得膩知遠真是過分”
你不說話,是不高興嗎”
“我知道,不能說知遠的不好,我錯了,你別生氣。實在生氣,你來我夢里罰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雨聲潺潺,寒風幽咽。
他又靜靜等了一會兒,換了話題“安安前天過了八歲生日,他挺好,你不用擔心。原來從前那個家教跟他說了好多你的壞話,傻小子都信了,還悶在心里瞞著我們,氣我們開走了他的老師”
“他知道錯了,阿昱。”
男人伸手,又碰了碰墓碑上的照片。
“你冷不冷”
他忽然站起身,把外套抖開,要披在“他”身上,但是看到“他”那樣方方正正,他又住了手。
“你應該不冷”他露出個慘淡的笑,把早已淋濕、又在地上墊過的外套,渾渾噩噩穿在自己身上。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
“我還有事。”他勉強回過神來,愛惜地拍拍墓碑,“下次再來跟你聊。”
他說著,手伸向口袋,去摸手機,卻怎么也摸不到。
“好吵”熟悉的囈語在耳邊響起,很遠,又很近,盛淮身體一僵,猛地睜開眼。
一只修長的手越過他,摸出他枕下的手機,關掉鬧鐘,又飛快縮回被窩里。
“阿昱”盛淮聲音干澀,像幾天幾夜沒喝水。
他伸手把裴昱連人帶被子緊緊抱住,像幾天幾夜沒見他。
“嗯。”裴昱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察覺盛淮把手伸到他臉上來,摸他的眉眼鼻子,埋頭躲了躲。
這又是什么叫起新招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