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聿聲回茗城好像是偶然,又好像是必然。
一個月前,正值英國畢業季,愛丁堡下了一整夜的雪,a大畢業典禮結束,褪去學士帽,脫下學士服,應示四年大學生涯徹底結束。
取下領口古琺瑯胸針,胸針底端墜顆淡水珍珠,乍一看像只振翅蝴蝶親吻鎖骨。
胸針是校長親自別在她衣襟上的作為優秀畢業生的獎勵。
掐絲琺瑯器,彩釉,抽象的看不清樣子,只約摸覺得是款水藍嵌點紫的花簇,倒像是那個人的風格。
耳邊曲調未散,“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校歌結束后,集體唱了首送別,校長致辭,頒發畢業證書,祝所有畢業生前程似錦。
外國人唱這首歌也有種離別凄涼的味道,大概離別總是傷感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以往校歌后唱yesterdayonceore的傳統,今年換成了這首。
送別也沒什么不好,不過勾起了些回憶,平添煩惱罷了。
禮堂里人已經散去,黎聿聲小臂上掛著學士服跟在末尾,身上一件米色翻領勾花開衫,霧霾藍直筒絨面半身裙里露出一節小腿。
頭發是未染過的那種自然的黑,墨玉似的,扎成低馬尾,很普通的發式。
黎聿聲的五官并不出挑,但組合在一起卻別有番風味,是中式那種對稱協調的美。
剛來巴黎那會兒,外國學生給她贈了一個“形容詞”宛若一朵綻放在伊甸園晨曦中的水蓮花。
這個形容一直持續到她畢業仍在學校瘋傳,仿佛透過她能領略古往今來一切神秘的東方色彩。
黎聿聲在國內是段然得不到這些形容的,大概是這兒物以稀為貴,要不就是那個人的光芒太過耀眼,所到之處周遭一切皆為黯然,再或者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身上早有了那人一二分的影子,也不怪當年周家老爺子說她是那人調教出來的一條瘋狗。
看起來周老爺子是有先見之明的,現在留在她身體這些原本屬于她的印記,就像水墨滴在生宣,早已入骨,想抹也抹不掉。
收起回憶,黎聿聲從儲物柜取出大衣套上往外走,禮堂門口青灰石階上碰到了老神父,身后跟著一群教會孤兒院的孩子,穿著黑袍,手里拿著是已經熄滅的白色蠟燭,這些孩子是校長請來唱圣誕頌歌的。
a大隔壁是天主教的教堂,黎聿聲剛來時在高中部,高中部的校舍離教堂最近,學姐們說這間教堂許愿很靈,黎聿聲第二天就鬼使神差的鉆進教堂,許下這七年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愿望。
希望我的阿紓能來看我。
可西方的上帝和東方神明畢竟不一樣,黎聿聲這具來自東方的身體,理所當然受不到上帝的庇護,她七年來所有的祈禱無非化作泡影,變為水墨氤氳。
有始無終,消散在異國上空。
神父望著她那張略帶失落的臉,知道她今天的祈禱又落空了,安慰的話不必多說,只遞來一只平安果,放在她掌心“那就祝你,事業順利。”
事業順利也好,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有這點盼頭。
外面雪霧又起了,望著孩子跟著神父消失在風雪里,黎聿聲心里有點空,但空歸空,竟然出奇平靜,也許是失望多了,早就已經沒了感覺。
口袋里的手機振動起來,嗡嗡的響,夾雜在長柄櫟樹枝吹動的聲音里。
黎聿聲看清來電顯示,上面明晃晃顯示三個大字“周綺和”。
剛按開接聽,那頭的聲音就炸過來了“阿聲,你再不來我們arty都要結束了平安夜你不會想一個人過吧”
周綺和是她的表妹,母親妹妹的次女,跟她同年,出生在年末,十六歲之前黎聿聲是沒見過她的,只是聽周家的人說姨姨有個小女兒跟著周家祖母在愛丁堡生活。
來這邊時黎聿聲跟她見過一面,再見時就是大學了,她考入a大商學院,周綺和在文學院,雖然不同專業,但竟分在同一棟宿舍樓,同層,就住在黎聿聲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