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昀語鋒一變,“若因為害怕功虧一簣,就不去兜那最初的一筐土,不去嘗試,又怎么會有功成事遂的機會
“越王勾踐,顛仆兵敗,未亡于戰敗之時,臥薪嘗膽,終乘勝逐北;晉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未亡于微末之時,動心忍性,終復國登基;高帝,受人卑視,未亡于庸碌之時,見機而作,終逐鹿中原。此三人,皆曾淪于敗之泥沼,又在知命之年反敗為勝。”
越王勾踐花了二十年,年近五十才成功滅吳;晉文公重耳東躲西藏十九年,六十二歲才回國登位;漢高祖劉邦曾經受人鄙夷,一把年紀碌碌無為,游手好閑,直到近五十歲才趁勢起義,建立大漢王朝。
這三人各自立下不世之業,是眾人眼中的人生贏家,可在獲得成功之前,占據他們三分之二生命的,是無數的失敗與壯志難酬。
按照劉昀個人的想法,持續的失敗并不可怕,能打敗一個人的,不是暗無天日的困窘,而是無法面對無望之境的自己。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達之前,誰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究竟是“上天入地皆無門”,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陳述完論點、論據,接下來便是引申觸類的收尾。
帶著莫可名狀的沉重,劉昀緩緩張口,鏗然有力。
“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1。勝,我往;敗,我亦往。”
不管最后是成還是敗,他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條路走到底。只要生命不息,他就能一直凝視著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親眼見證未來。
將心中所想如實倒出,劉昀才后知后覺地體會到一絲考完交卷的緊張感。他再度看向荀彧,想通過目光與神態,判斷荀彧對這套“答卷”的滿意值。
然而,不巧的是,在上空徘徊許久,厚重叆叇的云層忽然散開,耀眼的日光垂落,照在劉昀的身前。刺眼的光照迷了他的眼,讓他無法看清荀彧的神情。
劉昀下意識地瞇起眼。燦亮的日華洋洋鋪灑,在他周邊勾勒出一層明暖的光暈。
漫長的等待中,他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短而淺,仿佛錯覺。
大約過了三四息,云層再次凝聚,耀眼的天光被遮去大半,重新恢復視野中,荀彧神色蘊藉,仍是如水般平緩,遠近有度的君子之儀。
劉昀無法推斷荀彧的心中所想。自古以來,主觀題都帶有大量的主觀性,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契不契合。
即便堅持心中所想,不認為自己答案有錯,劉昀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回答在荀彧心中不會是一個背道而馳的答案,抑或是一道“偏題作文”。
荀彧衣擺上沾染的水漬本就不多,爽的秋風一吹,已然干得差不多。他的目光停在劉昀沾染塵土的綬帶上,涵蓄道“世子可要去更換衣物”
劉昀微怔,旋即意識到是自己心急了。不管方才的答案能不能讓荀彧滿意,對于婉轉內蘊、萬事潛流的漢代士人而言,他們不會輕易當著對方的面做出點評。即便是現代offer,也沒有讓人當場做決定的理,至少要留給對方一些權衡、考慮的時間。
想通這點,劉昀不由一哂,意氣自若地正襟并袖。
“合當如此。那便在此別過,等晚一些時候,昀再登門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