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言雙手捧著一個老漆斑駁的舊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裹滿蠟油的燭臺和一老碗,老碗里黑中泛綠的粘稠濃液腥臭掀人。
他自己也不知這碗中的東西是什么,只是按照師父的吩咐,每日照例端著這碗聞著都想吐的東西走到幽深潮濕的地窖中,把這碗東西喂給地窖里的那個人。
要說那是個人其實有些勉強,但它又確實有點兒人的輪廓。
照師父的說法,那是個走了邪道的詭修,為了提升修為吞食了不少妖物和修士,甚至連魔都吃,所以才會長得那么古怪。
陶有言壓著呼吸緩緩走下臺階,潮濕與惡臭撲面而來,他習慣性地咒罵了幾句。
又突然覺得自己都快成玄門的準弟子了,這么咒罵多少有失水準。
他干咳了兩聲,騰出一只手來理了理打滿補丁的衣襟,昂起頭來,拿起幾分姿態,腳踏四方步往地窖深處走去。
地窖深處是用一些爛木材在三面土窖墻前釘出的一個牢房。
陶有言將燭臺拿起來順著牢房的縫隙往進探了探,見那個小小的身影正窩在墻角處在地上悉悉索索地劃著什么。
似乎察覺到光影的臨近,它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縱是這么每日一面地見了三年,陶有言的心還是猝然一緊,背上冷汗不由自主地被激了出來。
他盡力壓住這種不適感,將牢門打開走到它身邊。
它長著幾只血紅大眼的腳邊落著三個用泥捏成的小泥片,圓圓的,類銅錢,一面掐著印,一面光滑平整。
那幾只血紅大眼看向他,空洞地眨啊眨。
地上有幾道或長或短的橫線,它方才應該就是在劃這個。
陶有言在師父的書上見過這種橫線,也在算命先生的小攤上見過這種橫線。
他知道那叫卦,卻看不出是什么卦相,因為師父說這幾年仙緣未至,還不是教他學道的時候。
他一個好后生學不到這等好東西,偏這害人的詭修學了自后還到處害人,這讓他有些不好受,伸手從它背后拔下來一株開著白花的水毒芹。
它哀嚎了一聲,水毒芹細細的根須帶著血肉掉在地上,膿血從它背上的那個血洞里流淌下來。
滿背的花花草草受此澆灌,皆搖頭擺腦地振奮起了精神。
陶有言差點吐了出來,他根本想不出這個滿身不是花草眼睛,就是畸形手足的東西以前當人的時候到底長什么樣兒。
陶有言曾經想過她面前那亂糟糟的黑發和從頭頂倒垂的那靈芝看一看她的模樣,但是終究還是忍住了,因為怕碰壞了那顆血色大靈芝。
他向來不喜歡在這里浪費時間,多待一刻都嫌晦氣,只得拿起大碗,搭好漏斗,將那碗東西順著她脖頸上插著的一根細竹筒灌了進去。
許是這么灌多少是有些疼的,它低低地嗚咽了幾聲。
露著點兒白骨尖兒的十指拼命地張開又攥緊,呈現出極端痛苦下的微微震顫,血液混著塵土滴了一二滴。
灌完之后,陶有言收了碗,轉身過身去拿燭臺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一雙黑布長靴。
他眸中一喜,抬起頭看著眼前出塵脫俗的男子,欣喜地喚道“師父。”
男子朝他點了點頭,說道“有言,今日已是你仙緣到來的時候了,我特來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