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哪些是他,哪些不是他,只有他自己最為清楚。
癡妄皆空,欲憎終散
若他只是她的熙熙攘攘呢
他望著顏浣月白皙寧靜的面龐,分明只有幾步之遙,她卻始終都像一抹虛渺的,遙不可及的癡妄。
他如今想要的不多
可若捫心自問,卻也并不少。
裴暄之放下手中的筆,垂眸看著桌案上的紙張。
天極星宿縱橫星盤,似可經這凡俗紙張窺其浩瀚無垠、深邃壯闊,塵世累累,平生所歷,皆若毫末,不堪一字。
見廣博而知渺弱,奮一世不及蜉蝣。
一十余載,窮心竭力,奔波染塵,仰天時卑如螻蟻,顧后土賤若殘蠅,然
此間萬事稀疏,生死無常,毫利相爭,自顧不暇,孰不為己圖謀
他的手從寬大的白色寢衣衣袖中探出,修長白凈的手指按在黑漆書案上。
低眉斂目,面色沉靜,全身上下一派安然的模樣。
神魂之中,道道金霧猙獰如鬼,自相殘殺。
驟然一道三清鈴響徹識海,紛鬧驟然平息,神魂之內,寂寂無聲
顏浣月此番失了些許心頭血,為了運氣調養,打坐的時間便也長了許多。
等到月上中天之時,她才散開指間法訣,緩緩睜開雙眼,抬手挑開半遮在她面前的床帷。
抬眼看去,昏黃的燭火似輕紗一般,深深淺淺地鋪陳于屋內桌椅杯盞之上。
不遠處的黑漆桌案上,蠟燭不停跳躍,燃剩了短短一截。
裴暄之一身白衣,亦披著一襲晃晃悠悠的燭光,正伏案而眠。
一旁的窗還開著,月影與燭色相接,桌上攤開的書頁悠悠哉哉地翻過一頁。
他衣袖浮蕩,手腕下壓著的那張星宿圖也幾欲飛升而去,卻始終掙脫不出他那瘦骨突出的手腕。
睡得這么踏實,看來這次的情潮已是平穩渡過了。
顏浣月掐了法訣防他被驚醒,這才下床將窗戶關上,屋內的細微的風波才漸漸止住。
用靈力將他挪到床上安置好后,顏浣月徑自到桌邊端詳著他畫的那幅圖。
很尋常的一幅圖,學奇門一系的人總要時時默畫增進記憶的,就算是一旁所寫的許多小字,也是如此。
他的筆觸向來干凈利落、規矩整齊,任何一筆都透露著克制與內斂,并不格外追求獨特,因此看起來很是簡潔明了。
顏浣月大略看了一遍,按著他所寫的推演掐
指算著方位,推算了幾列字,最終卻是前后左右進退無定,東西南北一團亂麻。
不知他寫在星宿旁的推演之辭到底是為了指向何處的。
或許只是想到哪里,筆墨就添到哪里,這其中梳理的法子也就他自己清楚了。
顏浣月歇了窺探他練筆所指之地的心思,用書將那圖壓著,吹滅了蠟燭,亦入帳中重新癱開一床被子就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