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落櫻飄落扇面,裴暄之揮了揮扇,將花瓣拂落。
走到廟祝所在的大樹樹蔭下,十分隨意地用折扇扇了扇圍樹石臺上的灰塵,又撩袍坐在石臺上。
廟祝早觀他衣飾、氣質非富即貴,又見他隱約間似乎有些體力不濟的跡象,趕忙倒了盞溫茶水奉給他,笑道
“小郎請吃一盞茶,看來今日家中沒什么事忙”
裴暄之一手閑閑地打著扇,一手接了茶盞,懶洋洋地說道“沒甚事,初到此地,四處逛一逛,有些累了,借道長的地界兒歇一會兒,太陽再西斜一點兒,我便走。”
廟祝擺手笑道“不打緊,不打緊。”
目光往他繡著金絲繡線的雪衣袖邊看了一眼,好奇地問道“小郎是從哪兒來”
裴暄之說道“晚輩是從長安那邊過來的。”
廟祝了然道“長安呢,怪不得。”
正是快到下午的時候,游人們大都還在別地用飯,加之幾條大街上開始挑起花燈,引得許多人前去扎堆圍觀。
這會兒道觀里出的人多,進的人少,廟祝便與這偶到此地的小郎攀談。
幾句話之間,才驚覺此人年紀不大,卻見識甚廣,雖生得一副冰骨疏離態,卻極是善于與人言談,所言也簡,所意也遠。
廟祝不禁端著凳子,捧著茶水坐在裴暄之身旁,被裴暄之引著連自己出生時只笑不哭的稀罕事兒都對他和盤托出了。
激動時棄了茶水,將懷中翻得爛了邊角的奇門經卷拿了出來,激動地翻了好幾頁,指著其中一處,問道“這一處,小郎覺得該如何看”
裴暄之大略掃了一眼,是一局山水變,見這廟祝對奇門一道極有興趣,書上寫滿了從別的書上謄抄下的要訣。
他往袖中一探,拿出兩本泛黃的古卷來遞給那廟祝,淡淡地說道
“前輩要的變局,這書上是有點的,前輩的書上該有的要訣還是太少了,這冊書,請留用翻閱,萬勿辜負。”
廟祝滿眼寫著急切,可想拿又不好意思拿,三四十歲的年紀,卻也有些扭扭捏捏起來,“這這怎么好小郎果真是宗門世家之人,這等經卷,恐怕是不好外傳的吧”
裴暄之將書放在他虛虛伸出的手中,“縱是藏書百萬,無人觀之有何用處譬如繁多典籍、絕世妙要,藏書閣中數不勝數,都知是寶,又有幾個沉心篤學前輩既然喜歡,這書在你手中才是不枉著書者愿。”
廟祝聞聽此言,頗有幾分被欣賞的贊同,不禁歡欣鼓舞,“既然如此,多謝小郎贈書。”
他拿著書看了一眼,雖保存極好,卻依舊因時常翻閱而泛舊的書頁上,著書人的名姓是“窮水枯山者也”。
廟祝的指尖落在著書者名姓處,猶疑道“這位是”
裴暄之淡然一笑,拿著曾經被父親問及的說辭,說道“不知,在下得此書亦是機緣罷了。”
裴暄之如此
坐在樹蔭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人談天,目光在滿道觀掃了幾遍。
過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才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從道觀大殿后的轉角處一閃而過。
他微微瞇了瞇雙眸,垂在膝前的五指逐漸捏緊了扇柄,“而今客舍中還有空房嗎”
廟祝笑道“僅三間客舍,還無人借住,小郎若是看得起,不妨暫住幾日,好好在清和月令集逛一逛,若是幸運,或許還能見到周氏中人參與大夜游。”
裴暄之問道“后院可有什么人我想去看看,怕打攪到。”
廟祝翻著剛得的書,答道“除了來求簽的,并無什么人,小郎想去便去,這里就我師徒二人,因著月令集,我那徒兒的寡母前來探望,今早才帶著他出門去,還未歸呢。”
裴暄之看著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
他的記性向來很好,很久以前,他曾在天塹古林深處的絕壁尸坑中見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