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笙。
樂聲不絕如縷,漂浮在夜風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朝露聽了一會兒,忽而發覺,這樂聲似乎是在為她指引方向。
她喜極而泣,一瘸一拐地順著樂聲的來處走去。
說來也怪,這次行走,那些礙事的桃樹紛紛聽話地為她讓開了道路,也不再伸出樹枝樹根來攔她了。朝露走一會兒歇一會兒,還分心發覺,這首古樂曲她曾經聽過,好像叫佩蘭。
蘭生空谷,無人自芳。茍非幽人,誰與相將
穿過最后一片密林,朝露終于走到了聲音的來源處也是桃林的盡頭。
桃樹稀疏,視野豁然開朗,她順著尚未停息的樂聲看過去,只見一白衣男子背對著她,倚在一株開得格外繁盛的花樹之下,專心地吹奏著手中的玉笙。
月華如水,傾灑在他半披的長發上。有風吹來,將桃樹上的花簌簌吹落在他的肩頭。
他全然不覺,樂曲正奏到最激昂之處。
朝露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猛跳起來。
她繞到那株桃樹之前,果不其然地看見了坐在樹下的江扶楚。
他應該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卻閉著眼睛,沒有理睬。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沒有這支曲子重要。
直到一曲奏罷,他才拂去了眼睫上沾染的花瓣,抬眼看了過來。
此時朝露的形象與午間見時全然不同,精心束好的發散了一半,嘴唇干裂,臉上沾灰,裙角還擦破了一塊,隱約滲出些血跡來。
她連忙抬手理了理,露出一個笑容來“師兄。”
江扶楚盯著她的傷口,右眼無端地跳了一跳。
他伸手捏了個咒,面上表情卻是淡淡的“既非內門,不必喚我師兄。”
朝露看見他指尖的白光逐漸凝出了一朵小蘭花的模樣,蘭花旋轉著朝她飛來,落在腿間的傷處,頃刻間,她膝蓋上流血的傷口便消失了。
好神奇的療愈術。
還不等朝露再次開口道謝,他便起了身,朝桃林深處走去“天色已晚,快些回去罷。”
他頓了一頓,欲言又止地道“若無人引路,不要再來桃源峰了。”
朝露捏著手中的香囊,追了幾步“但是今日師兄助我兩次,我心中實在”
江扶楚回身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算是致意。
“不必言謝。”
今日天色已晚,她又累又餓,再說這是她和江扶楚初次見面,還是不要太過熱情,以免把人嚇到。
朝露看著深幽幽的桃林戀戀不舍,最后還是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走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傷已經好了,于是健步如飛,匆匆回了竹喧院,一頭扎進了被褥中。
入夜時分,蕭霽摩挲著冰涼的劍柄,垂頭走回了桃林深處。
水仙花的氣味已經消失殆盡,橫亙的樹根上還蹭了新鮮的血跡,他左右環顧了一周,桃林靜默,一個人的影子都沒有。
他茫然地轉了幾圈,自己險些被那樹根絆倒。
可是人確實已經走了,好似還受了傷。
他仰頭看了一眼今夜銀亮的月亮。
遠方傳來若有若無的笙樂,散入風中,一會兒便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