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蠻搞笑,布魯斯在聽到嘟嘟兩聲忙音后想。他們剛剛一個在用英語一個在說港話,交流起來竟然還毫無障礙。而且不論是字面意義還是深度理解,他們都在雞同鴨講。
或許也不是。他看著熒幕上那張眉眼跟他極像的女孩臉,她長得更加亞裔,膚色均勻,沒有這個年紀的歐美人種會有的雀斑,看起來干干凈凈。他不意外她有一副同樣干凈的履歷。
莫莉從十九年前開始就這么講話,她討厭玩解密游戲。
布魯斯開始調查莫莉的女兒。他這里用了一個中肯的稱謂,并對自己說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她看起來是那么陌生,但陌生里又有著對他來說凝重的熟悉感。他坐在蝙蝠洞里,比筆電大出數倍的超級計算機左上角的虛擬屏幕上浮現著一張柔和的面龐。
現在才七點。他按了按睛明穴。往常他這時候睡得正香。
其實要說她長得和他有多像,那其實也沒有。客觀來說,如果擋住她生長更加粗野一些的眉毛和藍眼睛,她的下半張臉就是典型的亞洲人骨相。可是加上它們就不同了,綜合來看他們也沒那么像,莫莉的長相更加尖銳,布魯斯從前猜她的某個親戚跟日耳曼人沾親帶故。這同樣遺傳給了她的孩子布魯斯不確定那雙眉毛究竟是遺傳自他還是莫莉。莫莉總把她的眉毛修得又細又彎,活像八十年代中國內陸的古裝劇。它們點綴在這張更加清瘦小巧的臉上,顯得本該不大協調。但她稍短的人中和下巴中和了這份怪奇,野蠻生長的濃眉反而變得柔和起來,讓她顯得開朗友善,又不至于太有攻擊性。
她的名字叫李婭。用中文讀起來就像英文的莉婭。她普通地降生在一家香港本地的醫院,布魯斯注意到了生產手術的簽字,還是他另一個導師的筆跡。
導師,導師的女性小輩。布魯斯摸著馬克杯。聽起來太熟悉了。但他跟莫莉沒談過戀愛,她跟塔利亞不同,她就像睡你下鋪的兄弟。
李婭的履歷的確干凈,干凈到連一點起伏的痕跡都沒有。她出生,上學,考試,中間甚至沒離開過香港。她沒有出境記錄,醫療檔案也少得可憐。她很健康,沒得過重病,幾年也不一定發燒一次。從她念書時老師的評語來看,她成績很好,脾氣不壞,至少比莫莉好很多。她與人為善,但也跟同學打過架;她聰明,但又沒有聰明到脫穎而出。她沒有參加過任何比賽,沒有學習過任何技能,不上興趣班,很少有課外活動,同時沒有高消費賬單。她最多跟學校一起參加集體活動,做做義工,聽聽講座,偶爾出門也幾乎不去娛樂場所。
他還查到了她的社交賬號,除了轉發一些又雜又廣的豆知識和同人二創以外,她似乎不太喜歡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沒有見過她在網絡上抱怨生活。
布魯斯想。這很奇怪。但是就像她的臉一樣,綜合來看又沒那么奇怪。她的一切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學業不溫不火,人際不咸不淡,興趣平平,也就只有對歷史文化展現出更多喜好。是的,李婭像個普通人,最普通的那種。
但她缺乏某種活力。她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而這讓她本就不正常的普通平添疑云。
布魯斯翻閱訊息的手停頓了。他凝視了一會頁面上標著“敏感圖片”的推文,斟酌了一下要不要點開看看。隨后他關閉了大圖,詭異地感到一絲安慰。
她也沒那么不像。
布魯斯有種很奇異的親切感。它很復雜,令他僅僅只是看著她的照片就有所察覺她一定是他的孩子。
這讓蝙蝠俠感到沉重且警惕。
“她長得像您小時候,老爺。”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讓他從過深的思慮中抽身而出,布魯斯審慎地再次觀察著女孩的面孔,點了點頭。管家把一碟簡單的三明治放在他手邊,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