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赫微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蒙仲,礙于對方是莊子的弟子,又是惠盎的義弟,自然不好說什么,干笑了兩聲道:“物易售賣,豈能與國之大事相提并論?”
宋王偃聞言朝著蒙仲努了努嘴,問道:“小子,你說呢?”
蒙仲平靜地說道:“老子曾在《道德經》中言道,「治大國、若烹小鮮」,庖廚之事,竟能與治國相提并論?由此可見,有些道理是可以通用的。”
“唔……”
宋王偃故作沉吟,斜著眼瞥了一眼仇赫,見后者皺著眉頭仿佛在苦思冥想,心下暗樂。
而在旁的惠盎,他看向仇赫的眼中就全然是嘲諷之色了。
在惠盎看來,他新認的弟弟蒙仲那是什么人?那是莊子的入室弟子、惠子的代收弟子,學的是道、名兩家的知識,皆是普天之下最善辯論的學術之一,你跟他辯?
心中暗諷之余,惠盎亦瞧了一眼蒙仲,他感覺地出來,盡管學的是道名兩家,但蒙仲的“辯”,更多偏向道家,也就是用道理去說服人,而不像名家,只是用言論堵住人的嘴。
看來莊夫子對此子果真是下了很大心血啊。
惠盎暗自想道。
當日,由于蒙仲的攪局,仇赫最終沒能說服宋王偃盡快攻略滕國,連帶著在此之后「慫恿宋國進攻薛地」的打算也沒能說出口。
當然,這與蒙仲無關,他只是恰逢其會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也沒有因為他是宋人就偏袒宋國,仇赫也不好指責他什么。
當日下午,待回到惠盎的府邸后,蒙仲便向惠盎提出了告辭,準備返回軍中。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有府上的家仆來報,說宋王偃派人邀請惠盎進宮赴宴,且點名要惠盎帶上蒙仲。
當時惠盎笑著說道:“想必是大王要以今日之事賞賜你。”
然而就在惠盎說這話的時候,宋王偃正在王宮內,手捧著一份竹簡觀閱著。
只見竹簡上寫道:蒙仲,景亳蒙人,祖蒙舒,甲士,亡于齊役;父蒙瞿,甲士,亡于魏役;兄蒙伯,甲士,亡于滕役……
“……”
宋王偃緩緩收起竹簡,回憶著今日初見蒙仲時,后者曾偷偷打量自己時的那個眼神。
起初他還以為那是此子對君主好奇的目光,但眼下看來,恐怕并非如此。
“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君主,使你祖父、父親、兄長先后皆亡于戰場么?”
喃喃自語了一句,宋王偃坐在一張矮桌前,雙手十指交叉擱在口唇與下頜的位置,閉著雙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