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章聞言笑道:“那就是說,你需要保證你麾下的士卒,殺死敵軍七百人!”
“這也太苛刻了。”
蒙仲咽了咽唾沫,又問道:“那若是沒有辦到呢?”
田章聞言輕哼一聲:“死兩百人,卻沒有殺夠七百人,削一級爵位;死兩百人,卻沒有殺夠兩百人,削三級爵位,可能還要因此獲刑,貶為奴隸。”
蒙仲張了張嘴,被田章所述的秦律的苛刻講地說不出話來。
此時就聽田章總結道:“在秦國,獲得爵位并不難,只要在一場仗中殺死多名的敵軍士卒,就能獲得很高的爵位,難就難在如何保住現有的爵位……爵位在秦國非常重要,可以抵罪,可以為他人贖免奴隸身份,但它也同樣很容易失去。在一場戰爭中,可能你起初就是七八級的爵位,并且在戰場上也殺死了七八名敵軍士卒,可戰后一清算,你莫名其妙就掉到了三級爵位,甚至于變成奴隸,這在秦國都是屢見不鮮的事。……是故,秦軍士卒作戰時非常勇猛,悍不畏死,有時候秦卒寧可與敵卒同歸于盡,戰死在沙場上,因為這樣,他們才能保住現有的爵位與田地,將其留給自己的親人,否則,一場敗仗下來,就很有可能失去一切……”
說到這里,田章長長吐了口氣,捋著髯須說道:“我與秦**隊三度交手,首次是在「桑丘」,第二回在「濮水」,最近一次在「函谷關」,在我眼中,處于下風的秦卒,要比兩軍僵持時的秦卒更加可怕,昔日在濮水時,我就吃了這個虧,誤以為秦軍即將擊潰,卻沒想到……”
他回憶著「濮水之戰」的經歷,回憶著當時秦軍士卒在劣勢的情況下展現出了遠超平日里的恐怖戰斗力,竟將此前明明占據上風的齊軍殺地節節敗退。
這場敗仗,讓田章徹底體會到了秦軍的恐怖,從此再不敢小覷秦軍,哪怕是已處于潰敗的秦軍。
因為誰也無法保證,那些恐懼于秦律的秦卒,會不會來一場自殺式的突擊,用壯烈戰死來保住已獲得的爵位,使家人賴以生存的田地不被秦國收走,也使得家人不會成為別人的奴隸。
“現如今的趙國,有自信單獨面對那樣的秦國嗎?”
田章正色詢問趙主父道。
“……”
趙主父從始至終聽著田章講述秦**隊的強大,此時聽到詢問,默然不語。
鑒于他的心腹臣子樓緩就在秦國擔任國相,趙主父當然知道田章講述的這些并非信口開河——秦國就是憑著這種苛刻的軍律,“逼”著秦軍士卒勇猛殺敵,才得以在近幾十年,徹底壓制三晉,打地魏、趙、韓三國喘不過氣來。
雖然趙國的軍隊其實不弱,但倘若對方是秦國的軍隊,縱使是趙主父也得掂量掂量。
此時,就聽田章面帶笑容地對趙主父說道:“如今中原,唯獨趙齊兩國能與秦國抗衡。……楚國早已一蹶不振,若得知齊國覆亡,縱使秦國并未立刻與趙國反目,也會趁勢攻伐楚國。前些年,秦國的「司馬錯」攻滅了蜀、巴、苴三國,設立蜀郡,此后一直對楚國虎視眈眈,只因有我齊國在,秦國暫時不敢輕易進攻楚國,若我齊國覆亡,楚國必定臣服于秦,介時,魏、韓兩國究竟是倒向趙國,還是倒向秦國呢?倘若秦國到時候以楚、魏、韓為爪牙,與趙國撕毀盟約,趙國如何抵擋秦國?”
說到這里,田章微微一笑,沉聲說道:“為趙國考慮,不如這樣,我齊國愿意臣服于趙,奉趙國為尊,助趙國拉攏楚、魏、韓三國,共同對抗秦國,趙主父意下如何?”
看了眼正皺眉思忖的趙主父,又看了一眼侃侃而談的田章,蒙仲心中萬分驚訝。
他隱隱感覺,田章從始至終都主導著這次談話,與田瞀、公孫闬二人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