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主父卻沒有理會馮諼,他只是神色動容地凝視著遠處。
不單單是他,像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陽文君趙豹,包括公子章與他的臣屬,甚至是鹖冠子、龐煖,以及龐煖的副將劇辛,在場絕大多數趙國的臣子,皆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的信衛軍,臉上紛紛露出驚詫、困惑之色。
因為他們都知道,信衛軍根本就沒有什么可以連發的弩機——可以連發的弩機,這種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兵器,連最擅長打造弩具的韓國都還沒研制出來,更何況是趙國呢?
那些弩機,僅僅只是趙國普遍采用的軍制量產弩機而已。
安平君?奉陽君?
明明是如此不公平的一幕,但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等人卻沒有幫自己說話,魏處、馮諼等田文的客卿就已隱隱感覺到有幾分不對,但此刻的他倆,也來不及細想。
繼馮諼之后,魏處亦一臉痛心疾首表情地質問趙相肥義:“肥相,蒙司馬的信衛軍利用貴國的連發弩具屠殺薛公的俠勇,您竟袖手旁觀么?恕在下直言,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賭斗,縱使蒙司馬贏了這場賭斗,也必定會遭到天下人的唾罵!”
見馮諼、魏處等田文的客卿們一個個氣地滿臉漲紅,趙相肥義搖頭對魏處說道:“先生息怒,事實不像您幾個所認為的那樣,信衛軍根本沒有什么可以連發的弩具……”
“什么?”魏處大吃一驚,待反應過來后下意識地反駁道:“這不可能!信衛軍明明……”
壓壓手示意魏處稍安勿躁,肥義正色解釋道:“老夫亦不清楚信衛軍究竟是怎么辦到的,但我趙國,確確實實沒有先生所說的那種可以連發的弩具……先生若是信不過老夫,待此事過后,可以找信衛軍查驗,到時候真相如何,一目了然。”
“……”
見肥義說得如此誠懇篤定,魏處、馮諼幾人面面相覷。
難道真的如肥義所說,信衛軍并沒有什么可以連發的弩具?
可如果是這樣,那信衛軍又如何辦到在短時間內連續展開數次齊射的呢?
當魏處問出這個疑問后,肥義面帶微笑著說道:“這也是老夫的疑問。”
而與此同時,鹖冠子亦在詢問,或者說考驗他弟子龐煖的眼力:“徒兒,你瞧地出端倪么?”
龐煖點了點頭。
不得不得,在圍觀的人群中,恐怕不會有幾人像他這般,從頭到尾聚精會神關注著信衛軍的行動,這也難怪,畢竟自從蒙仲做出了「以五百兵夜襲數萬齊軍營寨」的壯舉后,龐煖便將這位年紀比自己小幾歲的知己,視為了共同邁向“兵法之道”的勁敵。
因此,他方才看得很清楚:信衛軍中手持弩具的弩兵,大概有兩百人左右,這些人分作兩隊,前隊弩兵單膝叩地,蹲在地上,而后隊弩兵則直立著。
這樣的布陣,可以讓這前后兩隊整整兩百名弩兵,同時展開齊射。
但是,信衛軍并沒有那樣做,每次發動齊射的弩兵,都只有兩百人當中的一半:前隊弩兵射擊后,迅速裝填弩矢,而在這個空檔,后隊的弩兵就發動齊射;待等后隊弩兵發動齊射完畢后,前隊弩兵也基本上已裝填完了弩矢。
就這樣周而復始,才使眾人誤以為信衛軍掌握有可以連發的弩具。
但事實上,這只是兵法、戰術的高明而已。
“真是可怕的戰法……”
龐煖的副將劇辛亦瞧出了端倪,咂咂嘴忍不住說道:“信衛軍的弩兵還是太少了,倘若是提升個十倍,達到兩千人數,縱使敵軍有五千名士卒,恐怕也逃不過無情的射殺吧?……鹖冠子,龐煖兄,兩位聽說過類似的戰法嗎?”
鹖冠子搖了搖頭,瞇著眼睛目視著遠處的信衛軍,帶著幾分稱贊說道:“大概是蒙仲那小子自己想出來的戰法……這小子雖是莊夫子的弟子,但還是有些心浮氣躁啊,似這種恐怖的戰法,竟然用于與田文那些門客的賭斗……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