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蒙仲離去的背影,公子章微微皺了皺眉。
倘若換做其他人,恐怕他聽到這番話已心中大怒,但是對于蒙仲,公子章心中卻有幾分愧疚、幾分后悔,畢竟前幾日,確實是他與田不禋有負蒙仲在先,想利用蒙仲誘殺肥義,這才導致蒙仲與他們分道揚鑣。
此時,田不禋走到公子章身邊,笑著寬慰道:“公子莫要在意,此子還年輕,小孩子天性,待事成之后,公子您多提攜蒙氏一族,授予其田爵,自然可以慢慢化解此子心中的芥蒂。”
“唔。”
公子章微微點了點頭,旋即轉身對鹖冠子與龐煖說道:“鹖冠子,龐司馬,我先走一步。”
“安陽君請便。”
鹖冠子笑呵呵地回禮道。
見趙主父、蒙仲、公子章、田不禋等人紛紛離開,此時龐煖這才對鹖冠子說道:“老師,蒙仲的觀點無疑是正確的,為何趙主父不肯采納?”
鹖冠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招招手帶著龐煖走出了正殿。
待走出正殿后,鹖冠子這才對龐煖說道:“你要知道,那日公子章與田不禋對外假稱挾持了趙主父,以趙主父的令符誘殺了肥義,襲擊了西殿的趙王何……若采納蒙仲的建議,當日宮中的事變又該如何對外解釋呢?不就成了趙主父授意公子章去襲擊趙王何么?當年,趙主父將作為太子的公子章廢棄,將趙何扶為太子,甚至于后來將國家亦交付給趙何,而如今,趙主父又授意趙章去推翻趙何,若此事傳出去,世人會如何看待趙主父?”
“難道難道那點名聲,比在這場仗中取得勝利更加重要么?”
龐煖皺著眉頭說道,顯然他老師鹖冠子的解釋,并沒能說服他。
聽聞此言,鹖冠子捋了捋髯須,帶著幾分無奈笑道:“名利、名利,世人所圖的,不就是名利二字么?尤其是這個名聲,在當今世上,有幾人能完全不在意名聲呢?恐怕也就只有宋榮子(宋銒)、莊子等幾位我道家的圣賢了……”
龐煖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由此看來,趙主父也并非是一位明事理的君主……”
鹖冠子聞言輕笑道:“趙主父也是人,這天下,豈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只不過相比較其他各國的君主,趙主父可謂是明君……”
聽聞此言,龐煖微吐了一口氣,低聲說道:“然而這樣的明君,遠見卻不如蒙仲那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子。……如蒙仲所言,當日沙丘事變后,若趙主父肯聽從蒙仲的建議,給予公子章名分,繼而一邊派一支軍隊圍困趙何在雞澤,殺不殺都不要緊,只要拖住趙何即可;另一邊,與公子章一同率領大軍前往邯鄲,縱使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率軍反抗,沒有名分大義的他們,亦根本不足以對抗趙主父的名望,邯鄲必定會落入趙主父手中……除掉了趙成與李兌,繼而使公子章掌控邯鄲,以趙主父的名義昭告全國,此可謂大局已定,事后就算趙王何一眾從雞澤逃出,他們又能做什么呢?恐怕也就只有逃往齊國這一條出路而已。……而趙國,還怕齊國么?
“……”
鹖冠子捋著髯須,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弟子。
他必須得承認,他的弟子龐煖,似乎有著并不遜色蒙仲的遠見,比如龐煖方才所說的那番話,鹖冠子確實挑不出什么毛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