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曲梁城不是不肯投降,而是畏懼——幾萬人的王師都被他們打退了,只有區區幾百兵卒駐守的曲梁城,怎么可能敢阻擋叛軍?
只不過是城內的百姓恐懼叛軍而已,至于恐懼什么,當然是恐懼被叛軍洗掠——畢竟叛軍這個稱呼,怎么聽也難以讓人信賴。
說實話,別說城內的人不信任他們,就連蒙仲也不怎么信賴他身后的代郡兵。
他吃不準,待眼前這座城郭開門獻降后,他身后的代郡兵會不會一擁而上,到城內大肆搶掠財物。
想到這里,蒙仲忽然覺得不進城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至于眼前這座城,待公子章率領大軍抵達后,將此事丟給后者即可。
而就在蒙仲準備率領撤離,到附近一帶巡邏確保王師已經撤離時,不遠處的曲梁城南城門稍稍開啟了一絲縫隙,旋即,兩名拄著拐杖的老者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一看這情況,蒙仲頓時就明白了,翻身下馬走了過去。
見此,蒙虎、華虎、穆武三人亦翻身下馬,跟在蒙仲身后。
那兩名拄著拐杖的老者,大概就是曲梁城邑的鄉師、里正。
與宋國的情況類似,鄉師、里正這些地方上的官職,一般由當地德高望重的家族長老擔任,平日里處理鄉邑百姓的事務,不過在特殊情況下,也會由他們出面來平息事態,就好比眼下千余叛軍臨近城邑這件事。
“這位……這位年輕的軍將,不知如何稱呼?”
待雙方走近后,那兩名老者拱手行禮道,強裝鎮定的臉上還是看得出有幾分驚慌。
見此,蒙仲亦拱了拱手拜道:“在下信衛軍司馬蒙仲。”
一聽「信衛軍」三個字,明顯那兩名老者眼眸中的恐懼更濃了幾分,小心翼翼地詢問道:“蒙司馬不知……不知有個貴干?”
“兩位不必如此,在下亦是知禮數的人。”蒙仲寬慰了兩句,旋即問那兩名老者道:“據我所知,安平君、奉陽君的軍隊,昨日已撤離了曲梁……”
聽著這話,其中一名老者嘆了口氣,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又訕訕賠笑,而另外那名老者,在聽到安平君、奉陽君的稱呼后,臉上閃過幾絲怒意,冷笑著回道:“確實,臨走前還毀了我曲梁今年的收成……”
可能是見蒙仲談吐有禮,儼然一副大家族子弟的做派,并非是那種蠻橫的叛軍士卒,那兩名老者心中的恐懼漸漸消退了幾分,向蒙仲透露了一些內情。
比如說,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在駐防曲梁時,曾向曲梁城內的家族索要了一批金錢用于激勵其麾下士卒,但在昨日決定退守邯鄲時,趙成與李兌卻沒有知會曲梁,甚至于在撤軍前還心狠地放火燒毀了附近的田地,使得城內的趙人對那二人憤恨不已。
隨后,當談到曲梁城將何去何從的這個問題時,其中一名老者小心翼翼地對蒙仲說,只要蒙仲保證他麾下的叛軍進城后不會在城內搶掠、殺人,他們便愿意獻城投降。
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代郡兵,蒙仲最終還是放棄了進駐城內的想法,免得到時候發生什么他不希望看到的事。
他對那兩名老者說道:“今明兩日,安陽君趙章即將率領大軍進駐曲梁,皆時兩位可向其說項。……至于我軍,暫時就不進城了,不過,希望城內給予些酒水,犒勞軍卒。”
見蒙仲這么好說話,那兩名老者頗為歡喜,連連點頭答應:“應當的,應當的!”
就這樣,蒙仲暫時在曲梁城的南郊駐扎了下來,而曲梁城內,亦按照約定搬來了足夠的酒水與菜肴,讓蒙仲可以犒勞他麾下的代郡兵,稍微安撫后者因為無法進城而帶來的不滿情緒。
次日,即九月初四,公子章便率領近三萬叛軍抵達了曲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