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穩重如公孫豎,亦被韓王咎這一番話所震驚,繼而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身旁的蒙仲。
要說在這場仗中,蒙仲功勛卓著,韓王咎為表謝意贈送此子一座城池作為食邑,這才說得過去,但公孫豎自忖他自己并無什么功勞——他有什么功勞?他只是坐鎮在伊闕山而已,期間皆由蒙仲統率魏軍與白起作戰。
說到底,只是韓王咎給他公孫豎面子而已,畢竟從名分上說,他公孫豎還是魏軍如今的假帥,是蒙仲的上司,若單獨封賞蒙仲而忽略他公孫豎,這等同于對公孫豎的羞辱——哪怕公孫豎自己并不會這樣認為。
既然對方恪守禮數,給足了面子,公孫豎自然也要以禮相待,只見拱手一拜,謙遜地謝辭道:“在下自忖并無幾分功勞,不敢受韓王如此重禮。”
聽聞此言,韓王咎兩次勸說,但都被公孫豎婉言謝辭。
見此,韓王咎也不再勉強,轉頭對蒙仲說道:“公孫軍將謝辭了寡人的謝禮,然蒙師帥可一定要接受寡人的謝意。……據大司馬所言,此番若非蒙卿,恐三十萬魏韓聯軍將皆被秦軍覆滅,寡人實在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局面。”
哪怕韓王咎不怎么擅長兵事他亦可以肯定,倘若他三十萬魏韓聯軍此番全軍覆沒在伊闕,秦國必然趁勝追擊,到時候他韓國不知將失陷多少城池。
而蒙仲的出現,挽回了魏韓聯軍的敗局,阻止了韓國再次丟失城池,反而奪回了新城與宜陽,似這等天大的功勞,韓王咎自然要有所表示——付出區區一座城池籠絡蒙仲,至少能讓這位年輕的帥才對他韓國抱持好感,這在韓王咎看來非常值得。
想到這里,韓王咎笑著對蒙仲說道:“上黨、潁川,此兩地境內的城池,除個別幾座城池不好授予,其余可任由蒙卿挑選。”
聽聞此言,暴鳶立刻在旁邊低聲向蒙仲解釋道:“鄭城、陽翟,乃我國曾經的國都,不好授予……再者嘛,便是國界邊境的幾座重城,也不好授予,其余皆可……”
其余皆可?
看了一眼面帶笑容,仿佛默認了暴鳶那番話的韓王咎,公孫豎心中暗暗稱奇。
潁川這邊就算了,但韓國的上黨(郡),還是有不少較為殷富的城池的,比如「臨汾」、「沁水」、「長平」,皆是至少數千戶的城邑,且城池四周有大片肥沃的土地,縱使公孫豎猜到韓王咎是想借機籠絡蒙仲,亦暗自對這位韓王的大方而感到吃驚。
說起來,蒙仲值得韓王咎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么?
值得!
至少在公孫豎看來,這是完全值得的!
但公孫豎并不希望蒙仲接受韓王咎的賞賜,因為他希望蒙仲出任河東守,而一旦蒙仲接受了韓王的賞賜,魏王遫或會因此對蒙仲心生懷疑——明明是魏國的將領,何以在不經本國君主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接受他國君主賞賜的食邑?
因此,當韓王咎再次詢問蒙仲時,公孫豎帶著嚴肅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蒙仲,以此暗示蒙仲。
不得不說,韓王咎的慷慨,著實讓蒙仲亦感到意外,甚至隱隱也有些心動。
畢竟“食邑”這種東西,仿佛是這世上衡量人才的一個標準,在當世只有那些杰出的人才,才會得到君主的賞賜,授予食邑——其本質,無非就是以這種方式將這名人才與本國的利益捆綁到一塊,畢竟利益上的牽扯,要比單純的忠誠更值得信賴。
毫不夸張地說,只要蒙仲接受韓王咎的賞賜,那么他就是“獲封食邑”的“高級人才”了,他的名字將立刻傳遍天下,這可能比他打了勝仗還要管用。
蒙仲可以不在意食邑那實際上的利益,但擁有食邑帶來的“名聲”,他卻迫切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