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中年紀較大的那人抱拳回答道:“老先生,在下鄧戍,此前乃是酈縣的兵卒,這是我弟鄧典,方才不慎撞到老先生,實在過意不去。”
“無妨無妨。”
莊辛擺了擺手,隨即指著鄧戍身上的甲胄,問道:“年輕人,你身上穿著我楚國的甲胄,難道城內的魏卒不管么?”
鄧戍回答道:“我帶著母親與舍弟投奔葉邑時,曾被魏軍喊住盤問,不過對方見我拖家帶口,便給予放行,不曾為難……其實不止在下,這座葉邑內,其實有不少從各地投奔而來的楚卒,其中大部分都投奔了方城的軍隊,在下也正準備去投軍……”
聽了這話,莊辛微微皺了皺眉,說道:“投奔魏軍?你是楚人,竟要成為一名魏卒,為魏國效力么?”
鄧戍顯然從莊辛的口中聽出了些什么,語氣亦變得較為冷淡了些,淡淡說道:“至少我全家遭秦軍脅迫時,是方城的軍隊救下了我等……我并非欲為魏國效力,我只是希望與方城令,一同保護我等新的故鄉。至少方城令不會像析君那般,拋下邑民顧自逃亡……”
“兄長。”鄧典見兄長語氣不對,連忙向莊辛告罪。
莊辛擺了擺手,心中則暗暗嘆息。
他知道鄧戍說得沒錯,在酈縣、穰縣等漢水北面的諸城邑遭到秦軍攻擊時,他楚國確實沒有派援助保護這些子民,而當地的邑君,即析君景皓,亦因為畏懼秦軍而惶惶逃亡,若非魏軍出面,酈縣、穰縣、皋滸等六座城邑的楚民,真不知會在秦軍屠戳多少。
在這種情況下,似鄧戍等楚民承情于魏軍,在遷居至葉邑后,欲加入方城軍保護自己新的故鄉,莊辛實在也不好指責什么——終歸是他楚國失義在先。
想了想,莊辛向鄧氏兄弟倆道了一聲歉意。
見此,鄧戍臉上的神色亦緩和了許多,還主動告訴了莊辛不少事。
比如說,葉邑城內建有不少義舍,新投奔而來、且暫時還未分到房屋的楚民,可以到城內的義舍暫時居住,葉邑會發放米粥,雖然每個人分到的并不多,但也不至于被餓死。
聽到這里,莊辛心下暗暗吃驚:哪怕葉邑是為了收攏民心,義舍這個舉措也稱得上是大手筆了。
想了想,他又問道:“葉邑的房屋,是當地的縣府分配的么?”
“是的。”鄧典解釋道:“只要到縣府登記戶籍,就能分到屋宅,不過并非無償,日后需要向縣府繳納一筆租金,除非攢一筆錢將這間屋宅買下來,日后每年就無需再繳納租金……哦,也有例外,比如我兄長,他正準備投奔方城軍,一旦他被方城軍招入,咱家也不必再繳納租金,除此之外,像石匠、鐵匠、木匠等匠人,只要愿意成為葉邑的匠工,也可以無償分到屋宅……可假如既沒有被方城軍招入,又不曾被葉邑縣府聘為匠工,想要屋宅就得等一段時間,老先生也知道,如今葉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說著,他上下打量了幾眼莊辛,又補充了一句:“因此,有不少人都跑到城外開墾荒地去了,據葉邑的政令,這幾年開墾的荒地可以任由各人耕種,因此有不少沒有分到屋宅的人都跑到城外,開墾個十幾畝荒地,然后在田邊自己蓋一座茅屋暫時住著,雖然葉邑并不提倡,但暫時也沒有精力去管,好歹能住一段時間,總好過在義舍跟他人擠在一起。”
……怪不得城外有那么多人。
莊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此時,鄧戍對弟弟鄧典說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去方城了,阿弟你就不必相送了,我觀這位老先生初來乍到,對葉邑并不熟悉,你不如幫幫他。”
“這……”鄧典猶豫了一下,旋即說道:“那兄長小心。”
“哈。”鄧戍笑著說道:“陽關那邊有一支魏軍駐守,秦軍還能打到這里來不成?我先走了,若我有幸被方城選中,我會立刻回來告知喜訊。”
“兄長定能被方城選中。”
“哈哈,走了。”
于是,鄧戍自顧自走了,留下弟弟鄧典,帶著莊辛前往城內的義舍。
莊辛不想拂了這兄弟倆的好意,便索性跟著鄧典前去。
沿途,莊辛亦從鄧典口中得知了不少,比如鄧典告訴他,他們兄弟倆是比較走運的,因為他們一家在葉邑入籍的時候,縣府的官員見他兄長鄧戍穿著楚國的甲胄,猜到鄧戍肯定是當做兵卒的,因此在得知鄧戍有意投奔方城軍后,便優先為他們家分配了屋宅,否則,他們恐怕也得帶著家人暫住于城內的義舍。
聽到這里,莊辛心中忍不住暗想:那方城令蒙仲,竟不排斥征募楚人為麾下士卒,這意味著他有自信能籠絡這些楚卒,還是說他并無對楚國不利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