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起亦在旁,聞言撇了撇嘴,低聲嘀咕了幾句,大概是類似“跑得倒快”這樣的譏諷之詞。
司馬錯微皺著眉頭打量著眼前的空城,當看到宛城城外那些積有厚厚草木灰的焦黑農田時,他眼眸中閃過幾絲惋惜。
平心而論,這樣的結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仍然惋惜于這些被大火燒掉的糧食。
畢竟巴蜀之地的糧食,司馬錯估摸著大概要等到臨近十一月時才能運到,此前他麾下二十幾萬聯軍,得靠武關、楚郢兩地供應糧食,雖然還不至于短缺了軍中士卒的口糧,但說實話確實勉強,得做精細打算。
倘若此番能搶到方城這邊待收的糧食,那么聯軍的糧草自然能寬裕許多,但顯然,宛城守將韓驍并非那種會將糧食資敵的蠢貨,臨走前一把火將所有的一切都燒了個精光,只給秦軍留下了一座空有城墻的宛城。
“宛城那邊呢?他們也應該已得知我聯軍出動的消息。”司馬錯問白起道。
白起起初沒反應過來,畢竟近兩年只有他這么問部將,哪有人這么問他?直到司馬錯喚了一聲“白左更”,他這才反應過來,眼中閃過幾許不適,如實說道:“方城那邊,蒙仲并沒有撤退,也沒有放火放火焚燒即將收成的稻谷。”
“哦?”司馬錯聞言眼眸中閃過幾許異色,捋著髯須笑道:“看來是打算在方城守一陣了……明知我聯軍有二十幾萬之眾,仍敢據城而守,有膽色!不愧是……”
說到這里,他瞥了一眼身邊的白起,對蒙仲的稱贊戛然而止。
白起當然知道司馬錯半途收口是考慮到他的顏面,但平心而論,他一點也不介意司馬錯當著他的面稱贊蒙仲,哪怕蒙仲在秦國的名聲是踩在他白起的頭上獲得的。
相反,他對蒙仲據城而守的態度感到驕傲與自豪——雖然這聽上去很奇怪,但白起確實是為此感到十分高興。
在他二十幾萬聯軍面前,宛城守將韓驍嚇得不戰而逃,唯獨他認可的敵手蒙仲,穩居方城,擺明車馬,仿佛無聲地對他二十幾萬聯軍表達一個訊息:你來!我不懼你!
這就是我白起的宿敵!可不是蜀相陳莊、蜀侯嬴輝那種貨色!
白起帶著滿滿的深意瞥了一眼司馬錯。
……
注意到白起的目光,司馬錯感覺莫名其妙。
想來,縱使司馬錯是當初能與張儀當殿辯論的智將,此時恐怕也很難猜到白起心中所想。
思忖片刻后,司馬錯下令道:“雖宛城城內建筑被燒,但尚有城墻可守,便按照原定的策略,進駐宛城,以此城作為后防,接下來對方城用兵……”
說著,他轉頭看向白起,說道:“白左更對方城守將蒙仲頗為了解,便由白左更率你麾下軍隊前往攻打方城,白左更可有異議?”
白起早就等著這一茬呢,在聽完司馬錯的話后,他輕笑一聲,故意說道:“四月初時,我率軍攻打方城,那時我有十成把握,能以極小的代價攻陷此城,是國尉強行將我召回,命我將軍隊撤回漢水,使蒙仲白白多了幾個月的備戰時間……當時我見國尉說得頭頭是道,仿佛區區方城不足掛齒,不如此次就讓在下開開眼界。……國尉,不如就由您親自去征討方城,如何?”
一聽這話,司馬錯頓時皺起了眉頭。
縱使他也沒想到,白起才老實了幾個月,可今日卻又與他唱起了反調。
他板著臉說道:“白左更,此乃國家大事,并非兒戲,莫要將私怨帶入其中。”
白起聞言笑謂左右道:“諸人皆可作證,在下豈敢將私怨帶入國家大事?我說得很明白了,幾個月前,我有十足的把握,但眼下的方城,抱歉,我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