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附近幾名將領亦是紛紛附和。
“是啊,昭子,咱們沒有必要為秦軍赴死……”
“我聽說,方才在出城時,那幫可恨的秦人還殺死了我軍不少士卒……”
聽著諸將的話,昭雎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
從內心出發,他根本不希望秦軍擊敗魏軍,更別說讓麾下的士卒為了秦軍而去赴死,但他也很清楚,若此刻他假裝沒有接到白起的命令,勢必會再次得罪秦人,本來司馬錯與白起就對他今日白晝的攻城很不滿意,再加上這一茬,難保司馬錯與白起不會派人向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告狀,甚至將戰敗的原因推卸在他昭雎身上。
到那時,楚王熊橫未必不會派人取代他。
當然,昭雎擔心的不是丟掉官職,或者失去爵位,對于他們昭、景、屈三氏的貴族來說,除非做出了叛國謀反的行為,否則基本上不會遭到太嚴重的懲罰的——屈原的罪行夠嚴重了吧?幾次三番指著楚王熊橫與令尹子蘭的鼻子大罵昏君奸臣,可最終也只是被流放而已,這就是昭、景、屈三氏家族在楚國的影響力。
正因為如此,昭雎根本不擔心丟掉官職、失去爵位,他怕的是在此刻被調離軍隊。
是的,一旦他昭雎被調離,他就無法再做到“止損”。
這其中涉及到兩方面,一方面是方城的蒙仲,當初在得到屈原的書信時,昭雎還沒有太深刻的感觸,直到他親自率軍面對那個蒙仲,他這才逐漸意識到這個年輕人究竟是多么的厲害。
當然,蒙仲帶兵打仗厲害,這對于昭雎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其實巴不得秦軍戰敗于方城,但問題就在于,一旦秦軍戰敗,他楚軍也會受到牽連,而昭雎所要做的,即一邊暗中叫楚軍放水,變相幫助蒙仲,一邊盡量使己方楚軍減少傷亡。
而另一方面,司馬錯與白起會利用盟國作為借口,設法將秦軍的一部分損失轉嫁到了他楚軍身上,倘若換一人取代他昭雎,他擔心那人會被司馬錯與白起利用。
這即是昭雎所抱持的“止損”的想法,既要防著蒙仲,也要防著司馬錯與白起等人。
因此,他不能落下把柄,使司馬錯與白起有借口要求楚王熊橫派人取代他。
想到這里,昭雎安撫了諸將領,沉聲說道:“不!我軍為秦軍斷后!”
聽聞此言,諸將紛紛色變,正要說話,卻聽昭雎又說道:“方城的蒙仲并非嗜殺之輩,傳令各軍,若事急時,允許向魏軍投降。蒙仲治下有十幾萬我大楚的子民,且其麾下的魏軍中,有一半以上皆是我楚人,他不會濫殺我楚人的,只要我軍士卒投降,便可逃過一劫。”
眾將面面相覷,都想不通昭雎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出意料,為了給秦軍斷后,楚軍承受了本該由秦軍承受的損失,不計其數的楚軍士卒在撤離途中被魏軍所殺,甚至于有幾支軍隊直接被魏軍擊潰,無數楚軍爭相逃逸,潰不成軍。
但鑒于昭雎此前就下達允許士卒向魏軍投降的命令,因此絕大多數的楚軍士卒在無法突圍的情況下,紛紛丟下兵器,跪地投降。
而就像昭雎所說的,方城的魏軍至少有一半都是楚人出身,見昔日的同胞跪地投降,這些魏軍也沒有再濫殺,這使得至少數千名楚軍士卒得以活命。
寅時前后,司馬錯與白起終于率領殘存的軍隊返回了主營。
回到主營后,白起一言不發,面色陰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躺在帳內的草鋪上,反思著自己今晚的過失。
他原以為只是他在賭,蒙仲未必能料到他已識破了其火攻之策,直到那時見到蒙仲他才明白,他只是吞下了那蒙仲故意丟出來的誘餌罷了。
就像那些被漁夫釣起來的魚,那些愚蠢的魚,總是覺得自己能在被釣起來之前,將魚鉤上的餌食吃掉……
“……我就是那條愚蠢的魚!”
雙手枕在腦后,白起喃喃自語道。
此時,正好司馬錯撩帳走入,聽到這話不由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