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子……比公孫喜那家伙可厲害地多啊。
翟章不動聲色地想道。
見翟章閉著眼睛沉思,蒙仲當即抱拳說道:“大司馬,一事歸一事,偽造暴鳶的書信固然是在下的不是,但眼下的局勢,確實有很大機會能重創秦軍,在下……”
忽然,翟章抬手打斷了蒙仲,只見這個老將睜開眼睛注視著蒙仲,忽而問道:“你有幾分把握重創秦軍?”
蒙仲愣了愣,雖想夸大一些,但在翟章那雙銳利眼睛的注視下,他最終還是如實說道:“偷襲宛城,在下有六成把握;但倘若宛城的糧倉果真被我軍燒毀,則在下有十成把握擊潰秦軍!”
六成……么?
翟章捋著花白的胡須沉思了片刻,忽而說道:“去做吧!”
“唔?”可能是驚喜來得太突然,蒙仲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大司馬的意思是?”
只見翟章冷哼一聲,神色難以捉摸地說道:“老夫既已被你誆騙至陽關,還能就此折道返回不成?”說到這里,他沉聲說道:“若不能重創秦軍,老夫定不相饒!”
若不能重創秦軍,定不相饒?
那如果重創了秦軍呢?這件事就算了?
蒙仲眨了眨眼睛,順勢下坡,拱手拜道:“請大司馬放心,在下定然能重創秦軍!”
“但愿如此!”
翟章捋著胡須點了點頭。
因為翟章的寬釋,今日的酒宴總算還能持續下去,再加上有唐直、向繚、樂續二人紛紛勸酒,氣氛倒也融洽。
入夜后,翟章不肯在城內居住,定要返回城外的軍中,因此蒙仲便帶著樂續相送翟章、唐直二人。
待回到軍中后,唐直試探翟章道:“大司馬今日并未動怒,實在出于在下所料。”
“哼!”
翟章當然猜得到唐直是在試探他對蒙仲的印象,也不在意,聞言淡淡說道:“若老夫年輕二十歲,不,年輕十歲,老夫定要狠狠教訓他一番,哪怕他背后站著西河儒門,不過眼下嘛……隨他去了。”
最后一句,充斥著對歲月的無奈。
唐直聽得很不是滋味,他當然明白翟章這話是什么意思,連忙說道:“大司馬莫要說這樣的話,在下認為,大人您的身體依舊健朗,還能為我魏國扛起重擔……我雖看好蒙仲那小子,但那小子還年輕,哪能像大人您這般,考慮地面面俱到?”
“哈哈哈哈。”翟章開懷大笑,旋即搖搖頭感慨道:“不,老夫……老了。”說罷,他抬頭看著夜空的月亮,頗有些感慨地說道:“考慮地面面俱到,的確,老夫確實考慮到了許多事物,但今日看到蒙仲那小子,看到他自負地說出定能重創秦軍那番話,老夫便意識到,老夫真的已經老了,不復年輕時的氣盛……”
誠然,翟章在魏國亦是三朝元老,作為魏文侯時期名相翟璜的后人,他在魏惠王末期出仕于魏國,繼而輔佐魏惠王的兒子魏襄王,再到如今的魏王魏遫,這段時間,正是魏國由盛轉衰的時期,翟章親眼目睹他魏國從稱霸百年的舊日霸主,淪落到今日需要聯合韓國來抵抗秦國的地步,心中自然充滿了不甘。
這份不甘,便是因為魏國的衰弱。
可惜他太老了,最多只能為魏國遮擋風雨,卻無力再為國家開辟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