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泰親眼看到父親在信中寫下了這般肯定的句子。
除了強調攻打宋國不可行,田泰記得他父親還在信中重提了一件老生常談的問題,即蘇秦極力教唆的真相。
田泰知道,他父親田章從來都不相信蘇秦,始終認為蘇秦是某個國家派來禍害他齊國的奸細,但遺憾的是,齊王田地根本不相信田章的判斷。
這次也是如此,面對田章強撐病軀寫信勸說,齊王田地并沒有聽取,而是在得知田章無法再統兵出征的情況下,在回信中要求田章推薦能夠勝任此事的后輩。
正是這封回信,氣壞了臥病在床的田章,田泰清楚記得他父親在看到那封回信后氣得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繼而大罵‘昏君誤國’,罵齊王田地‘終將葬送祖宗社稷’,繼而,病情也變得更加惡劣。
待父親冷靜下來之后,田泰記得兄長田孺與父親商量了一下。
商量的內情,田泰大致都了解,總結下來也不過是屈服于齊王田地的意志而已——沒辦法,王權的威嚴,怎能抗拒呢?
更何況,齊王田地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田地這個‘暴君’分量,可要比宋王偃的‘暴君’分量更足,至少宋王偃不會因為大興土木建造宮殿致使國庫虧空,更不會因為國庫虧空而強行收回國內公族、貴族的封邑。
宋王偃雖然殘暴嗜殺,但對于那些愿意追隨他的臣子,還是非常大方的,更要緊的是,宋王偃從來不會在修建宮殿方面花錢——自昏君宋辟公以后的兩任宋國君主,即宋剔成君與宋王偃,這兄弟都不修建宮殿,而是將錢財用在發展國力方面,唯一的區別在于,宋剔成君重視國內的基礎建設,而宋王偃則注重增強國家的軍隊,不斷的擴軍、擴軍、再擴軍。
相比較宋剔成君與宋王偃,其實齊王田地才更像是一個暴君。
但這位暴君,在齊國仍然有著不可侵犯的至高權力,任何膽敢違抗這位君主的人,皆遭到了清算,田章本人當然不懼,但他的兒孫,未必有這份仗持。
最終,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兒孫在自己死后不被齊王田地記恨,田章最終還是默認了齊王田地的伐宋決定,派次子田泰跟隨伐宋的軍隊一起行動。
其實田章也有他的私心,這不,在田泰臨行前,田章將次子召到病榻前,囑咐田泰此去宋國為他辦一件事,即盡可能地保全與他師弟蒙仲有關系的人。
比如蒙仲的義兄惠盎,這位惠子的族侄、莊子的世侄,能保全盡量保全,畢竟殺死惠盎不但是得罪莊子、蒙仲,還會得罪儒家,要知道惠盎那可是一位‘雖非儒家弟子但勝似儒家弟子’的賢臣,儒家思想這些年來之所以能在宋國傳播,惠盎功不可沒。
再比如蒙仲的族人,即蒙邑的那些小家族,田章叮囑田泰,倘若齊軍日后攻破蒙邑,一定要想辦法保全那些蒙氏、樂氏的小家族,勸說他們遷移到齊國。
用田章的話說,做成這件事有兩個好處,其一,即留個人情給蒙仲,讓蒙仲日后對齊國也能稍稍手下留情些;其二,既然蒙氏一族能出現蒙仲,那么必然還會出現其他的人才,倘若能勸說蒙氏歸順齊國,那么說不定日后就會有不亞于蒙仲的蒙氏人才在他齊國出仕。
田泰點頭應下了這些囑咐,這才告辭了臥病在床的父親,孤身前往了臨淄。
至于他假扮其父田章這件事,倒不是田章本人的主意,而是齊王田地的授意,這也難怪,畢竟在當代,齊國名將田章的名氣還是非常響亮的,足以震懾任何對齊國心懷不軌的敵人。
帶著齊王田地的王令,懷揣著父親田章的囑咐,田泰踏上了征討宋國的征途。
不得不說,迄今為止的攻勢都很順利,宋國果然因為宋王偃與太子戴武失和而人心大亂,他齊軍幾乎毫不費力地就打下了方圓兩三百里的土地,將郯城、逼陽、邳縣、薛邑等地統統拿下,直到一路打到宋國的都城彭城,才稍稍遇到了一些阻礙。
但這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畢竟田泰與田達二人親眼所言,宋國的軍隊幾乎毫無斗志,彭城遲早會落入他們的手中。
這段時間,田泰甚至都在考慮,要不要派些人到蒙城去,給當地的蒙氏、樂氏等幾個小家族傳個信,勸他們投奔齊國以避免遭到牽連。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時,他那位‘小叔父’出現了……
但愿明日不會被他看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