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日光熹微,天邊云影堆疊,已經很有秋日的氣息。
破爛屋舍阻隔不了聲音,裴臨在里面,把風聲和姜錦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裴臨抬頭,環顧四周。
昨天是在夜里,并不十分看得清屋內的陳設,眼下卻已經是白天,天光乍亮,足夠裴臨把身處的環境看得一清二楚。
土磚做的墻都只有一面,剩下的墻都不知道是什么構成。四壁以外,除卻身下這張床,便只有一個看起來就會吱呀吱呀響的胡椅,稱得上十分清貧。
而她的鄉鄰,好像是來尋她補瓦。
他有那么一瞬茫然。
前世她的生活也是如此辛苦嗎
裴臨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究竟。
前世的他畢竟年紀尚輕,雖然本就不對自己的父親抱有幻想,但對生父要下手殺他去這件事情,卻很難不介懷。
那時他的心中填滿了憤懣和對未來的疑慮,自然沒有精力在注意這些。
重來一世,這些細枝末節已經再入不了他的眼,他心下堅定,所在意的東西,自然也與前世截然不同。
不過裴臨眼神一黯,有些事情,還是要處理的。
院內漸漸安靜下來,姜錦走了。只有鳥雀啁啾、晨風瑟瑟。
他抬起手肘,艱澀地牽動自己的胳膊在肩頭繞了兩圈。
尚能動彈。
于是裴臨起身,兩手空空地重新往深山走。
習武之人,當然是有佩劍的,只不過危急關頭,丟在了昨日的纏斗中。
若非被裴肅設計,他也不會在昨夜吃那么大的虧。
前幾日是崔玉瀅的忌日,裴肅以打算為她辦一場祭奠法事為名目,調開裴臨一些手下去了清河,又借口要父子一起去祭奠亡者,將他孤身引入圈套。
不過,坐以待斃不是裴臨的作風,這次,他打算借著這點先知先覺的優勢,早早的鏟除那些潛伏在附近的危險。
裴臨先去山崖下尋了自己的劍,準備提著它,先割幾個腦袋,再去和他的手下會合。
受著傷,本不該托大。可雖然是重回少年時,但是多年戰場搏殺的肌肉記憶還在,那些花錢就能買通的江湖人士,占著人數優勢,也就能為難為難十六七的他了。
如今要料理他們,裴臨自信和砍瓜切菜也沒什么區別。
哪怕踩在枯枝敗葉上,裴臨的腳步也幾無聲響。
他影子一般的出現,又如影子一般消失。
不過半個時辰間,那些分散開來、正在山中搜尋“重傷垂死”的裴臨好回去領賞的刺客,便都被他搜羅了起來。
裴臨拎著鮮血淋漓的劍,眼神有些疲倦。面對著眼前死不瞑目的尸首,他忽然有點懷疑,自己上輩子怎么就被這種貨色給差點逼上絕路了
他輕輕一嘆,正要割下眼前最后這人的腦袋,忽聽得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從樹影后傳來。
練家子的腳步聲和尋常人是不同的。
裴臨聽出了端倪,他眉梢一挑,卻并沒有閃身退后觀察情況的意思。
他甚至還往前邁了兩步。
人似乎是聞著血腥味來的,腳步聲越近便壓得越低,一個鬼鬼祟祟的腦袋從樹后探了出來,是個看起來比裴臨大不了幾歲的少年郎君。
看清負手站著的人是裴臨的一瞬間,他的神色陡然間便由警惕變成了欣喜,旋即快步狂奔過來,激動喚道“三郎”
裴臨在東眷這一代人中行三,故有此稱。
他微微一笑,頷首道“元柏。”
倒還有意外之喜。
想必是這一世他出來收拾首尾,不等他和姜錦去往云州,就提前遇見了循跡而來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