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大方方地朝他走近了幾步,舉起手,將傘傾向了他些。
“崔公子傷好全了就敢雪天里出來喝風”
傘的陰影大半籠住了他,裴臨抬起輕顫的眼睫,望向姜錦在雪天里、還冒著熱乎氣的臉。
她一向是精力旺盛的,晨起打獵能走遍大半座山,巡陷阱、采野蔬,偶爾還上樹摘點東西摸點鳥蛋。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也跑出了一身汗,與死寂的季節本身,對比鮮明。
姜錦的鮮活觸手可及,只這一瞬,裴臨腦海中什么念頭也剩不下了。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鮮活再度消逝。
“怎么不走”姜錦撐著傘,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裴臨沒有跟上,依舊佇立在原地。
她訝異地回頭看他。
從她出現起便一言不發的裴臨終于開口,他沉聲道“我來。”
姜錦還來不及反應,裹著一身寒氣的男人稍一低頭,便已經鉆到了她的傘下。
被風吹得冰涼的指尖擦過她的手背,是裴臨不由分說地從她的手中拿過了傘,一手撐在兩人之間。
他的靠近實在是太過突然,姜錦微微有些愣神。
若是有旁人像他這般靠近,她的本能反應便會在理智回籠之前讓她退避三舍。然而她實在是太熟悉他的氣場,以至于傘都到了他手上,都還沒有來得及抗拒。
傘內傘外恍若兩個世界,裴臨的背后便是鵝毛似紛飛的大雪,他的話音平淡,聽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緒。
“要借姜娘子的傘走一程了。”
姜錦收回了怔忪的目光,不再看他側臉的輪廓。
好在裴臨是有分寸的,而這把傘也足夠大。他受過傷的左臂穩穩地擎著傘,側向她,保持著距離。
雪下得太大了,拔腿都有些艱難,天地間的景物、這刺史府的亭臺樓榭,在這樣的大雪里再看不真切。
偌大的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傘下兩人。
眼下的氣氛太好,好到姜錦都有些想不起,前世他們可曾如此和諧地共打過一把傘
所以,盡管她其實很好奇裴臨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也沒問。
風雪聲中,兩人并肩而行,姜錦忽然想到了方才腦海里那個問題的答案。
啊共傘當然是有的,只是遠沒有現在和睦。
就在她中箭被抬下戰場的那一年,那個心灰意冷的雪天,她強硬地一定要下床走走。
裴臨無法拒絕,他撐著傘,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后。
她被跟得煩了,劈手就打掉了他手上的傘。
雪紛紛而下,曾經最默契的兩人相顧無言,彼此間連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裴臨上前,試圖擁她回到溫暖的室內。
尚未痊愈的姜錦不知從何處爆發出那么大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自己也差點跌坐在雪地上。
冷風里,她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叫他滾蛋。
她說“如果那一箭是朝你射來,就算拼了命,我也會為你擋下。”